潤濕,淚珠要從眼眶裡湧出來。
她慢慢低下了頭。
趙得寶接着說:
“想想從前,看看現在,要不解放,我們能住在這樣好的大醫院裡嗎?”他望着牆上那一幅毛主席站在天安門上的畫像,激動地說,“你說,看到你們來看我,想起這些事,我能不哭嗎?”
“是呀,”湯阿英用月白色褂子的下擺拭去淚水,說,“老趙講的對!”
陶阿毛随着餘靜她們進來,他一直站在最後面,聽他們談話,沒有吭聲。
他的眼光卻從餘靜和管秀芬的頭上望過去,在窺視每一張床上病人的情況。
起先,看到不少人躺在被窩裡,他估計中毒很嚴重,加上趙得寶一哭,更證實了他的估計。
但等到餘靜和和趙得寶一說明白為啥哭,那些病人仿佛要從床上跳下來,證明剛才的估計完全錯了。
他見大家給趙很寶說得默默無言,馬上走到床邊,把那半束紅色的月季花送到趙得寶的手裡,嚴肅地說:
“你這番話給我很大的啟發,等于上了一堂生動的階級教育的課,叫我一輩子也忘記不了。
現在我們工人翻身了,資本家再也不敢騎在我們頭上作威作福了。
我給你帶了一束花來,希望你早日恢複健康。
”
陶阿毛說了這幾句話,暗中睨視了餘靜一眼,不料餘靜的眼光正注視着他哩。
他就沒說下去。
餘靜覺得陶阿毛今天的舉止有點異樣,再加上昨天夜裡糾察隊向她彙報人員往來的情形,越發引起她的注意。
陶阿毛對鐘珮文和趙得寶獻花和講話,也叫她感到奇怪。
她沒吭聲,隻是細心地觀察他的舉動。
餘靜對趙得寶說:
“你好好休息……”
她準備去看别的病人,給趙得寶一把抓住了,把她拉到床邊要求道:
“我今天想出院,你說好嗎?”
餘靜感到有點奇怪,怎麼對她要求出院呢?她回過頭去,用眼光征求站在背後的劉醫生的意見。
劉醫生道出了趙得寶的秘密:今天一早他就跟劉醫生講,說他已經好了,要馬上出院。
劉醫生說:不行,還得休息兩天。
他說廠裡許多人中毒病倒了,沒人工作,他要出去幫助餘靜同志。
劉醫生還是不答應,他就向餘靜提出要求。
餘靜拍拍他的手說:
“你應該再休息兩天,聽醫生的話,啥辰光叫你出院,你再出院……”
“我在這裡悶的慌。
我住不慣醫院。
”趙得寶老實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我閑不下,一不做生活,二不做工作,好好的人,住在這裡做啥呀?讓你一人在廠裡忙,說得過去嗎?”“你還沒有完全好,趙同志,”劉醫生笑着說,“剛才餘靜同志講了,叫你聽醫生的話。
我要加一句,你應該聽黨的話!”
趙得寶聽到最後一句,他不好再提要求了。
一個黨員,能不聽黨的話嗎?趙得寶組織觀念從來就很強,難道生病還犯錯誤嗎?管秀芬指着餘靜的背影,對趙得寶做了一個鬼臉,說:
“曉得哦?要聽黨的話!”
“這尖嘴薄舌的丫頭!”趙得寶又好氣又好笑。
餘靜看完了每一個病人,随着劉醫生準備到護士室裡詳細地談一談病人的病情,忽然看見楊健迎面走來,低着頭,滿臉哀容,像是有啥心思。
她迎上去,關懷地問:
“你那樣忙,怎麼也來了?剛才聽老趙說,才曉得你來看工人了。
”
楊健站了下來,沒有做聲。
葉月芳從他背後走了上來,對餘靜說:
“他來看工人,也來看戚寶珍同志的。
”
“哦,對了,寶珍也住在這裡,——廠裡工人中毒,盡顧忙工人的事,把她給忘了。
現在一同看看她去,好不好?”“用不着了。
”楊健壓抑住心頭無限的悲痛,低沉地說道。
“為啥?”餘靜驚詫地問。
“已經過去啦。
”楊健的眼圈紅了,晶瑩瑩的淚珠忍不住從眼眶裡掉下來了。
葉月芳熱淚盈眶,用手絹一再拭去眼淚。
餘靜聽到這消息,愣得像一尊石雕像,發癡發呆地站在那裡。
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楊健和葉月芳站在她面前,分明是事實,不容懷疑啊。
等了一會,她嗚咽地說:
“那更要去看看她。
”
她向前走去,楊健随後一步步慢慢跟着。
葉月芳趕上來說。
“剛才醫生說,要送到太平間去,怕不在病房裡了。
”
“那到太平間去吧。
”
餘靜和楊健他們邁着遲緩的步子,悄悄地向太平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