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一片晚霞燒紅了半個天空,一朵朵雲彩火焰似的浮動着。
一轉眼的工夫,晚霞變得發紫了,有的地方像是有人用了一支巨大的畫筆在天空塗了幾筆墨綠色,暮霭慢慢降落下來。
工人們有的在球場上打球,有的在俱樂部唱歌,有的順着人行道走來走去,一路說說笑笑。
韓雲程匆匆忙忙的步子在人群中顯得十分突出。
一望他那神色,不用問,誰都知道他有緊急的事體。
他沒有留意别人注視的眼光,隻顧低着頭放開步子走去,一邊考慮怎麼對餘靜說。
他一頭闖進黨支部辦公室,發現滿屋子的人,頓時愣住了。
楊健看他一臉倉皇的神色,木愣愣站在那着,估計一定有重要的事體。
但當時并沒有點破,他擺出不在意的樣子,站了起來,走上前去,指着靠門的一張長闆凳說:
“請裡面坐。
”
韓雲程為了掩飾異常的神态,微微一笑,機智地說:
“你們正在開會?不打擾你們!”他想借口退出去。
“閑聊天,坐下來聊聊吧。
”餘靜拍一拍她旁邊那張長闆凳。
“那好,”韓雲程心裡稍微定了一些。
他覺得馬上退出去不好,不過,在這許多人的面前,實在難于開口。
他坐到餘靜旁邊,看到鐘珮文一個勁盯着他看,好像知道他心事一樣。
鐘珮文意味深長地望着他,并沒有開口。
大家的眼光停留在他身上,連四面高大的白森森的牆壁也仿佛長出眼睛來望他。
他渾身感到不自然,埋怨自己來的不是時機。
言行一向謹慎的人,發覺這一次行動有點魯莽了。
楊健倒了一杯開水,送到韓雲程面前,打破了沉默,說:
“剛才從啥地方來?”
韓雲程喝了一口水,面部的肌肉稍微松了一點,說:
“我參加細紗間的訴苦會去了,剛剛散會。
”
“哦,”楊健會意地點點頭,說,“她們會開的怎麼樣?”
“好極了!”韓雲程的态度比較自然一點了,贊歎不已地說,“我生平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會,實在太好了!”
“譚招弟訴苦怎麼樣?”
韓雲程驚奇楊部長啥事體都知道。
“好極了!”他定了定神,說,“她參加了一貫道,上了當,受了騙。
一貫道不但是個迷信組織,而且反動。
過去,我可鬧不清楚,現在才了解一貫道的醜惡内幕,真是聳人聽聞。
……”
“說的對,”趙得寶坐在韓雲程斜對面,微微舉起他那隻殘廢了的手,贊成他的意見,說,“我們廠裡有不少人參加了一貫道,指望升理天享清福哩!”
“那是騙人的鬼話!”韓雲程憤憤地說,“今天湯阿英也訴苦了……”
“湯阿英訴苦得很好吧?”鐘珮文問道。
“湯阿英訴苦動人極哪!她訴的既生動又富于感情,許許多多的事體,我從來沒有聽說過,真是曠古未聞。
我們在書本裡長大的人,整天和數字、生産打交道,不了解世上還有那些悲慘的事體。
不要說我這個知識分子了,就是工人同志聽了也很感動,大家都哭了!……”
“大家都哭了,那是訴啥苦?”鐘珮文忍不住又插嘴。
“原先我擔心開不下去,但是秦媽媽,張小玲她們很有辦法,讓大家哭了一陣,擦幹了眼淚,又繼續開會,開的很成功,許多人舉起手來要求報名訴苦……”
“你也舉手了?”鐘珮文問。
韓雲程冷不防鐘珮文問他這一句,使他狼狽不堪。
他裝做沒有聽見,趕緊把話題岔開:
“這個會開的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參加這樣的會,是我生平第一遭兒。
比我在大學裡讀四年書的收獲還要多哩!”
“你說的很對。
每參加一次運動,我們的階級覺悟程度就會提高一步。
我們也是逐步認識現實社會的。
我們和你一樣,還需要繼續學習,提高自己……”
“工人的品質高貴極了!我們職員不知道要比她們低多少倍哩。
譚招弟和湯阿英真了不起,有啥說啥,幹幹脆脆,一點不含糊。
這種無産階級的氣派,我們可比不上。
……”
“比不上,”鐘珮文嚴肅地說,“可以學習啊。
”
“你說的對極了。
我們應該向工人階級學習,”韓雲程怕鐘珮文糾纏下去,面孔朝向楊健。
“湯阿英她們訴的隻是一部分的苦,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