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海談到湯阿英在朱暮堂家裡的生活,一天夜裡,忽然發生了一件事……看巧珠奶奶神情不對,又想起湯阿英對他再三囑咐,便不敢再往下說了。
巧珠奶奶聽得出神,放下手裡給巧珠做的棉鞋底,一笃一笃地走過來,等了半晌,還不見兒子說下去,不耐煩地催促道:
“你究竟說不說?”
“不是告訴你了嗎?”
“哼,你拿我當三歲小孩子嗎?”她心裡已猜到三分,但沒有把握,這麼大的事體要弄弄清爽,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呀。
“講完了,我不能瞎編。
”他怕湯阿英回來怪他嘴不緊,仍想蒙混過去。
“兒子大了,讨了老婆,養了兒女,把親生的娘當成外人,有話給老婆講,也不告訴親生的娘。
再過些日子,恐怕還要嫌我礙手礙腳哩!”
“你說到啥地方去啦?娘。
”
“你别叫我。
”
張學海讓娘幾句話說得目瞪口呆,愣在那兒。
她不放松,硬要尋根問底,表面上卻又不急不忙,怨怨艾艾地說:
“你不講,其實我也曉得……”
“你曉得啥?”他心頭一驚。
“阿英這丫頭還會做出啥好事來!”
“你既然曉得了,我也不必瞞你了。
”他對阿英結婚以前沒告他這件事,心中十分不滿,感到上了阿英的當。
他激動地一五一十地對奶奶講了。
巧珠奶奶聽完兒子的話,回頭一想湯阿英近來的情形,忽然發現她身上有許許多多的毛病:原先她不大講究衣飾的,現在到廠裡去總是穿得整整齊齊,到了廠禮拜更是打扮得漂亮,有時還在頭上插一支白玉蘭花哩。
這成啥個體統!本來她沒事總呆在家裡,現在像一張喜鵲嘴,到處吱吱喳喳,簡直沒一個停。
不管是女的還是男的,她都和人家談的來。
動不動還要出去開會,一開會就是半天,誰知道她到啥地去開會,是不是真的開會,大可懷疑。
反正她的心野了,在家呆不住了,即使人在家裡,她那顆心啊,也一定在外邊晃晃悠悠。
巧珠奶奶把眼睛一愣,她對兒子說:
“哼,我早看出來了。
”
“你早曉得了?”
她看兒子有點驚奇,有意點點頭:
“這些事體,瞞不過我的眼睛。
”
“那你為啥不告訴我呢?”
“告訴你,”她“哼”了一聲,說,“這種事體我說不出口。
”
他見娘生氣,不好說下去,也沒有辦法把話收回來。
他從陶阿毛嘴裡聽到這些事,陶阿毛挑撥說:“訴苦會真好,把見不得人的醜事都說出來,要是我,可沒有臉去說這些肮髒話,讓别人曉得了,成了話柄,怎麼有臉見人?她們說,這是汰腦筋,可是再汰腦筋也沒有用,歸根到底,還是鈔票要緊。
沒有鈔票,腦筋汰的再清爽也沒用。
湯阿英本來倒不錯,現在和張小玲這一幫人混在一道,當女青年團員,啥活動都參加,聽說,她還旁聽區裡的黨課哩。
你曉得啵?”張學海說這是好事呀,黨在培養她,有人還旁聽不上哩!陶阿毛見他語氣不對,馬上改了口,說:“旁聽黨課自然是好事啊,我有機會也想去旁聽哩,隻是工作太忙,沒有時間去。
餘靜同志給我提過兩回了,要我去聽。
我也答應了,到現在還沒有撈上時間去。
旁聽黨課參加青年團,都是好事。
隻是有些人不大願意去,說青年團是爛泥團,共産黨是開會黨,隻要和黨呀團的沾上邊,整天跟着團團轉,沒有一點閑工夫,家裡堆成山的事甩下,沒人管。
聽說阿英出去開會,叫你在家裡管孩子,這也不像話呀!”張學海的心有點給陶阿毛說動了,同意他的意見,說:“這樁事體倒是有過,最初我不肯,張小玲又再三勸說,我就同意了。
到了後來,她出去開會,老要我在家裡,心裡真不舒服,想想她出去是正經事,也就算了。
”陶阿毛聳一聳肩膀,讪笑地說:“你真是個老好人,要是我啊,才不聽她那一套哩。
為啥男的呆在家裡帶孩子,女的出去串門子,這不是反常嗎?就是你太聽話了,讓阿英到處跑,現在可好,把醜事都掀出來了,虧你有涵養,要是我的老婆有這些事,我第二天就沒臉見人!”陶阿毛對于湯阿英的變化是不滿的。
上海解放前,陶阿毛對她說啥,她比較聽,可以從側面了解細紗間的一些情況。
解放以後,情況變了,最近更不大容易接近了,即使碰到,搭上兩句話,她便迅速地走開了。
他怕她再變,尤其是湯阿英訴苦的影響,在廠裡擴大,說不定誰都細心裡話倒出來,那對陶阿毛是不利的。
他從管秀芬那裡探聽出湯阿英訴苦的情形,立刻就在保全部和張學海談開了。
他有意在張學海面前給她下了爛藥,用張學海的手拉住她前進的後腿。
張學海并沒有察覺陶阿毛的用意,相反的,認為陶阿毛真關心他,是個知心朋友。
他聽到那些謠言,信以為真。
同時,陶阿毛還在巧珠奶奶面前挑撥,說湯阿英經常出去,跟不三不四的男人在一道鬼混,名義上說是開會,實際上誰也不了解她做些啥事體。
他又隐隐約約地暗示張學海,湯阿英有好幾個男朋友,含含糊糊地把湯阿英說成是一個爛污貨。
這樣的女人在會上能訴苦,私下啥樣的醜事體做不出來?他,盡情挑撥,同時故意表示懷疑湯阿英怎麼會變成這樣的人;接着又說無風不起浪,要巧珠奶奶留心湯阿英的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