蹤。
張學海回到家裡,悶聲不響。
巧珠奶奶看他神色不對,問長問短,他回避不了娘一個又一個問題,就把湯阿英訴苦的事說了。
現在娘說早知道了,隻有他一個人蒙在鼓裡,他更感到受了污辱。
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喃喃地說: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
“哼,想不到的事體多着哩!”
陶阿毛說的那些事,大概是真的,連娘也知道哩。
他怕娘講出來給别人聽見,但又希望知道阿英還做了啥醜事。
他驚愕的眼光對着娘:
“還做了啥事體?”
“這個,”巧珠奶奶想起陶阿毛講的話,把那張有了皺紋的嘴一撇,顯出不屑一提的神情,說,“可多哩,她這種女人,啥壞事體做不出來!”
“簡直太可怕了!”張學海暗暗對自己說。
他自從認識湯阿英到現在,兩個人沒有吵過一次嘴,也沒有啥事體争執不下,不是湯阿英讓他,就是他聽她的話。
做日班,他們兩個人一同到廠裡去;她做夜班,也總是按時回來。
他從沒有發現她有可疑的地方。
在廠裡很少聽到她的聲音,就是回到家裡來,也不大講話,更少有人往來,她老是埋頭在家裡幹活,從來不閑着,也很少出去白相。
不但張學海稱心,連巧珠奶奶也滿意,沒料到這樣的人竟然會有那種事,聽巧珠奶奶的口吻,還有些醜事他不知道呢,怪不得陶阿毛也說她哩。
人對人不能過分相信了。
他不斷搖頭:
“真沒想到。
”
“天下想不到的事可多着哩,學海,你這孩子,太老實了,看人都往好處想,從來不存小心眼。
現在事體出了,可不能再老實了。
你倒想想看,平時在廠裡,她同啥人常來往?”
“秦媽媽,譚招弟,郭彩娣,……”
她認識這些人,全是女的,不滿意他的回答:
“這些人,我曉得,還有啥人?”
“餘靜,趙得寶,張小玲……”
“張小玲?”她聽到這三個字立刻引起了注意,埋怨地說,“就是那個瘋瘋癫癫的丫頭嗎?我想,一定是她,把阿英帶壞了。
本來麼,她在家裡很安心,就是這個丫頭來勾引,出去參加什麼團日黨日,男男女女混在一道,打打鬧鬧,吵少嚷嚷,像啥樣子!日子久了,阿英不變壞了,才有鬼哩!我就不贊成她出去開會,參加活動,我看過做廠的人千千萬,哪個像阿英那樣的?”
“現在做廠和從前不同,”他心裡想陶阿毛說的大概不是謠言,連娘也知道了。
他嘴上卻說,“别的人也參加活動。
”
她不大了解究竟該不該參加活動,反正湯阿英出了事,那麼,湯阿英的一切舉動都不對。
她越說越認為自己有理,指責兒子道:
“别人參加活動,一定不像她。
她壞到這步田地,你,你還給她說好話?”
他沒有回答。
她見兒子不吭氣,大概兒子也知道阿英在外邊做了醜事,可見自己的理由充足,越發相信陶阿毛對她說的話了,說:
“我看你啊,叫人把你賣了,你還以為人家帶你出去白相哩!”她進一步說,“這樣的女人,你今後别理她!”
“娘,阿英她……”
“你别給我羅哩羅嗦,你好意思,我可沒有臉見人。
我們張家再窮,也要有個志氣……”
“那是過去的事……”他一看到娘的兩隻眼睛凸凸的,好像要從眼眶裡跳出來似的,就不敢往下說了。
“你哪能曉得她現在不?戴了綠帽子,還坐在鼓裡哩!趁着新村裡沒人曉得這件事,讓她回鄉下去,省得吵翻了臉,大家沒有光彩!”
他後悔不該把湯阿英訴苦的事告訴她,可是現在沒有辦沒收回了。
他生怕湯阿英回來,娘真的給她說,就不好辦了。
正在這緊要的關口,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清脆的歌聲:
我們新中國的兒童,
繼承着我們的父兄,
不怕艱難,
不怕擔子重,
為了新中國的建設而奮鬥,
學習偉大的領袖毛澤東!
歌聲越來越近,歌唱完了,餘音袅袅。
接着巧珠一蹦一跳地走進了屋子,一頭撲到奶奶的懷裡,睜着兩隻圓圓的眼睛,報喜似的叫道:
“娘回來了!”
巧珠幾乎成了習慣,每逢湯阿英做日班,她總是在外邊跳繩白相,等娘回來。
她跳一陣便向大路上望望,看娘回來沒有。
等娘的影子一出現,她就飛也似的跑上去,一把緊緊抱住娘。
娘在廠裡一天的疲勞,頓時都消逝了,沉醉在巧珠的笑聲裡。
巧珠奶奶剛才和兒子在屋裡談話,外邊的天快黑盡了都沒發覺,等到看見巧珠模模糊糊的面影,才知道天時不早,伸手扭開電燈,發覺巧珠身上濕淋淋的,對窗外一看:正淅淅瀝瀝地下雨,她準備給巧珠揩幹,看見湯阿英從外邊走了進來,怒從心起,指着巧珠的額角頭訴說道:
“到啥地方白相去哪?這麼晚了,也不曉得回家!連鳥也曉得回巢。
看你,整天在外邊瘋瘋癫癫,這個家你還要不要啦?”
巧珠喜悅的心情有如盛開的花朵,忽然受到奶奶這一頓狂風暴雨般的訓斥,花朵頓時萎謝了。
她圓睜着眼睛,小小的心靈感到莫名其妙了。
奶奶最寵愛她的,她要啥,奶奶就給啥,真個是百依百順。
奶奶從來沒有罵過她,連大聲對她講話的辰光也很少,别人對巧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