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變成小偷了。
”段振立抖一抖右手裡那一大串鑰匙,發出嘩啷啷的響聲,笑着說,“讓你嘗嘗坐班房的滋味也好。
”
他關切地注視了徐守仁一眼,覺得這樣年紀輕輕的,當了小偷,有點可惜。
他邁開步子,準備走去。
三個青年當中,有一個矮胖子說:
“段大叔可是個好人,别錯怪了他。
”
徐守仁聽了這話,發現自己剛才講話有點過分。
這位老看守既然是個好人,他馬上想到樓文龍了,因為通過老看守,也許可以讓樓文龍知道。
樓文龍在公安局裡有熟人,那在提籃橋監獄裡也一定有熟人。
在公安局裡,沒能讓樓文龍知道,到了這裡,得趕快設法把消息傳出去。
他把手裡的圓領大紅毛衣往床上一放,向段大叔彎腰鞠了一躬,走上一步說:
“剛才撞犯了你老人家,可别見怪。
我爸爸雖說有錢,可是他不給我。
我因為欠了一筆債要還,沒有辦法,才順手推走了一輛自行車。
我原來打算,等我有了錢,再把車子推還人家,沒想到案子很快就發覺了。
”
“現在是新社會,不像過去國民黨反動派時期,哪個人做案,也逃不出人民警察的眼睛,天大的案子也要破的。
你們這些剛出茅廬的毛孩子,隻要一伸手,自然要給抓到的。
你家裡那麼有錢,老頭子不會不給你的,啥事體不好做,要幹這一行?”
段振立伸出左手,在空中抓了一把。
“本來我也不會這一行,為了好白相,朋友們教的,誰知道一出手,就吃了官司。
”
“那你是跟壞人學壞了。
”
“我的朋友不是壞人,在南京路一帶,可吃香哩,飯館舞廳裡,一提到樓文龍,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
”
“樓文龍?”
“對,樓文龍,我的好朋友。
”徐守仁聽見段大叔也叫樓文龍的名字,可見樓文龍在這裡也很有名氣,得意地說,“他真有本事。
”
“看守……看守……”
“該開飯了,有人叫我哩。
”
段振立提着一串鑰匙,走了出去,撲咚一聲,關上了門,然後咔哧一聲,把門給鎖上了。
徐守仁坐在床上想念樓文龍。
他想段大叔可能認識樓文龍,明天段大叔出去一講,或者等到禮拜出去一講,樓文龍馬上就知道了,一定給他打電話,然後他搖大擺的走出監獄,回到家裡,又可以和爸爸媽媽在一道了。
夜晚監獄裡顯得更加寂靜,四面号子的鐵窗對着鐵窗,号子前面是一條走道,四方形的走道當中給一層堅固的鐵絲網蓋着。
在上面二層棱上,也是相同的建築結構。
最上面那一層樓的走道上,時不時傳來看守的有規律的腳步聲,在走道上來回走着。
徐守仁聽着這腳步聲,怎麼也睡不着覺,靜靜地聽着鐵窗外的聲音。
“是呀,這個日子可不好受,一天這麼長,今天總算過去了,明天,又是明天,誰知道要住到啥辰光?”
“總要出去的,不能把我們關一輩子,就是關一輩子也不在乎,反正不愁吃,不愁穿,比住旅館還好,連小賬也不要,你到啥地方過這樣舒服的生活?”
“可是不自由呀?”
“管他自由不自由,我可笃定泰山,讓他們在兩邊瞎嚷,你欠我多少,我該你多少,反正是一筆糊塗賬,不講别人,連我自己也算不清哩,日子久了,誰也沒有那麼多工夫花在讨債上。
放債的就怕拖,債戶就怕不能拖,一拖,不了了之,那時再放我出去也不遲。
現在要是釋放,我還有點不情願哩!
……”
徐守仁聽這講話的聲音好生熟悉,一時竟想不起來是誰,他奇怪怎麼在監獄裡還碰到熟人呢?是樓文龍?聲音不像;樓文龍怎麼會到這裡來呢?就是給抓進公安局,也早就出去了。
那麼,是誰?他怎麼也猜不到。
他凝神地聽下去:
“你别講風涼話了,放你,你不出去?我才不信你的鬼話哩!”
“不信?你放我出去試試看!”
“你明知道我沒這本事,才講這樣的大話。
”
“不是說大話,是說真話,我一出去,那些債權人都找上門來,你說,我拿啥去清償債務?我不出去,眼不見為淨,他們有天大的本事,也奈何我不得!”
這個人講話的聲音越講越高,好像忘記是在監獄裡,更忘記了是在夜裡。
另一個的聲音提醒了他:
“小聲點,别讓看守聽見,又要吃批評了。
”
“不要緊,今天是段振立值班,老好人一個!……”
這個人講話的聲音放低了些。
徐守仁聽不大清楚,也辨别不出來是啥人,一直到閉着眼睛睡覺了,他還是沒有想起來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