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義德面部沒有表情。
“總經理指點的再正确也沒有了,這次提高看錠能力是工會号召的,我們閃在一邊,順着工會的口氣說,工人要反對,反對的是工會;工人不反對,繼續提高看錠能力,增加生産,對我們很有利。
”
“這個我曉得。
”徐義德有點不耐煩。
“是呀,是呀,總經理當然曉得。
”梅佐賢不敢再扯下去,立刻轉到正題,說:讨論的結果,餘靜堅持鞏固看錠能力,增加生産,并且要韓工程師負責研究,提出解決的辦法。
……”
“那很好啊!”徐義德圓圓的臉上有點笑意。
“韓工程師可積極哩,這兩天和郭主任一道,從清花間跑到細紗間,又從細紗間跑到清花間,仔細研究每一個生産過程的機械設備和操作方法,又進行了測定,可是到現在也沒找出生活難做的關鍵,車間裡的斷頭率還是很高,白花也出的比過去多的多,缺勤率老是在百分之二十五上下……”
徐義德蹙着眉頭,闆着臉,連下巴垂着的肉仿佛忽然也繃緊了。
“總經理,你是不是想點法?”
“這回生活難做同我們不相幹!這不是花衣問題吧?也不是那個倒足了窮黴的‘次泾陽’吧?現在廠裡用的完全是花司的,同我徐義德絲毫沒有關系。
生活難做嗎?很好,好極了!我倒要看看小辮子的本事。
”
“對呀,對呀!”梅佐賢看徐義德怒目裂眦,他不好再說下去,便彎下腰,揿了一下面前短圓桌上銀光閃閃的煙盒,一根煙馬上跳了出來,正好放在一個細槽裡,那頭的電火立刻點燃。
升起袅袅的青煙。
透過微微輕飄的煙,看見徐義德望着室外的草地出神,好像在想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他得把這件事了結,回到廠裡也有個主張。
不了解讓韓工程師他們這樣去做是不是對。
他右手摘下嘴上的香煙,低聲下氣地說:“這回生活難做當然和我們沒有關系,餘靜也清楚,她一句也沒說到我們身上。
我看生活難做的關鍵其實也不難找?細紗看錠能力一家夥提的到百分之二三十,生活哪能不難做?韓工程師他們這樣在車間裡試驗,我看是浪費了人力又消耗了原物料!……”
“依你說呢?”
“少看一點錠子,問題也許解決了。
”
“人家不是要鞏固看錠子能力嗎?這對我們有啥害處呢?”
“能夠鞏固,當然更好;就怕鞏固不了。
”
“鞏固不了有害處嗎?”
“也沒害處?那麼,就讓韓工程師他瞎搞去?”
“小辮子都會說支持他研究解決,漂亮人情你為啥不會做?我的梅廠長。
”
“對!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我這個笨腦筋就是轉不過彎來,給總經理一指點,我完全明白了。
明天我到廠裡去宣布,徐總經理堅決支持韓工程師研究解決生活困難的關鍵!”
他把香煙放在嘴角上,連抽幾口,那大半截香煙在嘴角上一跳一跳的,好像也很高興。
“這些事體,交給韓雲程去解決就行了,用不着多動腦筋。
”徐義德的眼光從室外草地上收回來,低聲的說,“佐賢,我倒想給你商量另外一件事。
”
梅佐賢見徐義德語氣很神秘,顯然是一件機密而又重大的事。
也許是民建上海分會的事,因為他最近也參加了民建。
他伸過頭去,關切地問道:
“啥事體?”
“你看最近上海的市面怎麼樣?”
這個突然而來的問題可把梅佐賢問住了。
他沒想到是這個問題。
總經理既然問了,梅佐賢怎麼能夠回答不出來呢?他拼命吸了一口煙,一直吸到肚子裡去,等了好半晌,才又慢慢吐出來。
幸好他最近參加了民建會,接觸了不少會員,市面上的事體多少知道一點。
他說:
“這次政府調整商業,市面比過去活躍的多了。
”
“商業發展了,你看工業呢?”
“當然也有好處。
”
徐義德很高興梅佐賢的看法和他一樣,滬江紗廠交給這樣有眼光的人去辦,他就不必操心了。
重大的事體,梅佐賢從來不自作主張,總要向他請示的。
這樣,他可以騰出手來,考慮更大的問題,求得别的方面的發展。
他把最近自己的想法慢慢說了出來:
“義信一個人留在香港,解放這幾年了,一直沒回來過。
那六千錠子安放在香港,雖說轉動起來了,但一直沒有發展,賺了一點錢,正夠廠裡開銷,叫我一心挂兩頭。
最近了解共産黨的政策,上海市面也逐漸活躍起來了,政府又看重大型企業的人,我想把六千錠搬回來,義信也回來,别老在香港。
上海多點人手,活動起來也方便。
現在我和市裡的工商界巨頭們,差不多都有些往來,以後就要靠自己的活動能力了。
你說,是啵?”
“最近我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總覺得人手不夠,我麼,給廠裡的事絆住了腳,地位也低,不過是個資方代理人,說來實在慚愧,不能給總經理多出力。
要是副總經理回來,那就完全不同了,總經理有了好幫手,大展宏圖,可以飛黃騰達!”
“老二能回來,确實能做不少事。
六千錠子又可以出不少紗哩。
”
“是啊!‘五反’以後,調紗錠回來,在全國也是一件大事,一定可以哄動,政府首先準會注意到總經理。
”“這個意見對!”徐義德沒有想到這一點,給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