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醒,更覺得完全應該把六千紗錠調回來,沒有再考慮的必要了。
說不定因為這六千紗錠,會給自己打下了發展的基礎哩。
他興高采烈地站了起來,大聲說:“來!來!來!你馬上給我拟稿……”
他拉着梅佐賢的手準備到書房去寫信,走到東客廳那裡,望見書房的門緊緊關着,裡面傳出幽幽的哭泣聲。
朱瑞芳還在裡面惦念守仁,一進去,又要給纏上了。
他停住腿步,回轉身來,說:
“還是到客廳裡來寫吧。
”梅佐賢莫名其妙,跟着他回到了客廳。
他說:
“你帶紙筆沒有?”
“有。
”梅佐賢從藏青哔叽西裝口袋裡掏出了一個小筆記本,又從胸袋裡摘下了派克牌自來水筆,坐在原來的沙發上,仰着頭,說:“講吧。
”
徐義德反剪着兩隻手,從梅佐賢身邊沉思地走過去,走到窗口鋼琴那邊站了下來,轉過身子,腰靠着鋼琴,右手托着下巴,想了一陣子,才說:
“你告訴他最近上海市面很好,棉紡織業有發展的前途。
我想集中力量,把企業辦好辦大,決定把六千錠子搬回來,希望他和弟媳也一道回來……”
他一邊講,梅佐賢一邊迅速地記。
他講了一段,凝神想了想,又講一段,最後說:
“要用商量的口吻,征求他的意見,不要讓他以為我這個哥哥太專橫了,要他去就去,要他來就來。
當然,我這些意見都是正确的。
”
“這還用說,當時遷移是對的,現在搬回來也是對的。
我想副總經理一定明白這一點。
”
“還是給我寫上好。
他在香港究竟比我們了解香港的多,也許他有更好的主意哩!”
“總經理想的實在周密極了,一點漏洞也沒有。
”“現在辦事不得不謹慎一點。
”徐義德邁着輕快的步子,得意地從鋼琴那邊走了過來。
他對客廳門外叫道,“老王!”
老王應聲走了進來,彎腰站在門口,聽候吩咐。
“拿點信紙信封來。
”
“是。
”
“快點。
”
一眨眼的工夫,老王手裡拿了一疊信紙信封,徐義德嘴一撅,老王會意的送到梅佐賢面前。
梅佐賢伏在靠牆的小方桌上,沙沙地在寫。
徐義德問老王:
“禮物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哪。
今天跑了一個上午,好幾家花店都沒有臘梅花了,還是我托了熟人,就是淮海花店的老郭,他給我找了幾枝,好得很,有一小半花朵沒開哩。
要不要拿來給你看看?”
“也好。
”
老王手裡拿了五枝臘梅進來,上面真的隻有少數花朵開放,散發出一股沁人心腑的清香,整個客廳頓時都香噴噴的了。
老王指着枝子上累累的小花苞,笑着說:
“插在花瓶裡,保險一個禮拜開不完,嘻嘻!”
徐義德滿意地點點頭。
“水果也準備好了,是四川廣柑,一個有半斤多重。
這是我跑到十六鋪水果行裡挑來的。
要不要也拿來給你看看?”
“用不着了。
”
“我已經放在門口了,”老王一邊說着,一邊就從客廳門口提了進來,打開上面的招牌紅紙,讓徐義德看,“滿滿一筐子,我親自挑的,沒有一個壞的。
”
“就放在那裡吧。
”
老王退到門外,等候總經理随時傳喚。
梅佐賢把信寫好,送到徐義德面前。
他匆匆看了一遍,在信尾簽了字,說:
“快點發出去。
”
“我等一歇就去發,航寄快些。
”
“我想今天就給趙副主委提這件事……”
梅佐賢一聽見趙副主委馬上肅然起敬,拉了一下西裝的下擺,畢恭畢敬地站在徐義德旁邊,仿佛徐義德就是趙副主委一樣,态度十分拘謹,講話的聲音也變得更加柔和:
“趙治國副主委嗎?”
“就是他。
”
“他已經到了上海?”
“昨天晚上到的。
等一歇馮永祥要陪我去見他。
”
“那太好了。
總經理不僅和上海工商界頭面人物有交情,現在連中央大員也有往來了,将來發展一定了不起!”
“我想在趙副主委面前提一下,一下子通了天,政府首長馬上會曉得,說不定立刻就紅起來了。
”徐義德在梅佐賢面前毫無顧忌地暴露了内心的打算。
“好是好……”梅佐賢想起給徐義信的信上最後一段,沒有說下去,怕掃總經理的興。
“有啥問題?”
梅佐賢注視着徐義德的表情,眉宇開朗,精神煥發,仿佛六千紗錠已經搬回上海,受到工商界的祝賀和政府首長的鼓勵。
他感到這時難于提出不同的意見。
徐義德見他沉默不語,已經察覺他的考慮了。
梅佐賢試探地說:
“要不要等副總經理複信來再提!”
“大概要一兩個禮拜吧?”
“航寄快,個把禮拜,香港一定有回音來。
總經理看,是不是這樣好些?”
“這樣比較穩妥。
不要今天說出去了,萬一變卦,在趙副主委面前不好交代。
我和他又是初交,千萬失信不得。
”徐義德拿定了主意,向門外叫了一聲老王。
老王笑嘻嘻地進來了,曲着背問:
“有啥吩咐?老爺。
”
“把這個給我送到車上去,等一會就走。
”
老王右手拿着一束散發着清香的梅花,到了門口,左手提着那筐沉甸甸的廣柑,一步一步吃力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