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沒問題。
有些老朋友來看他的病,沒法推脫;民建和工商聯的一般朋友這兩天都不準備安排見,隻好往後推一推了。
……”
徐義德聽他們兩人談的投機,馮永祥确實和趙副主委很熟。
他看到門外遠遠有一個人走來,身材高大,态度軒昂,頭上已經拔頂,隻是左右兩側還有一些頭發,但也稀疏了。
他額角很高,眉毛粗得像把刷子,一雙眼睛十分突出,仿佛占據了那個扁圓臉的三分之一的位置,炯炯有光,遠遠看去真有點像兩隻小電燈泡似的。
扁圓臉當中高聳着一個鷹鈎鼻子,可是嘴卻很大,叼着一個煙鬥,不時半張開嘴吸這麼一口兩口。
他身上穿着一件紫色燈芯絨的晨衣,邁着緩慢而又穩重的步子,悠閑地一步步走來。
徐義德碰了碰馮永祥,他回頭一望,頓時大聲叫道:
“趙副主委,你真準時,剛四點,你就回來了。
”“你們來了一會了嗎?”趙治國講話的調子也是緩慢的,好像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的。
“剛來了沒一會,……”
馮永詳還沒說完,趙治國用眼睛輕輕瞟了秘書一下:“為啥不下來告訴我?”他然後又轉過來對着馮永祥,說:
“累你們久等了。
”
“沒有關系。
”
“這位就是徐義德先生嗎?”
“隻顧講話,忘記給你介紹了。
”馮永祥指着徐義德說,“他就是我給你說的滬江紗廠總經理徐義德,鼎鼎大名的鐵算盤。
”
趙治國親熱地握着徐義德的手:
“早就聽說你的名字了,過去在上海沒有機會見面;這次到上海來,永祥兄和我一提起,我就想看你。
你是我們民建不可多得的傑出人材。
”
“趙副主委過獎了。
”徐義德彎了一彎腰。
“來,裡面坐。
”
趙治國拉了他們的手走進了一間客廳,裡面是一片白色,白漆桌子,白漆椅子,一套沙發也給雪白的細布套着,隻是邊上鑲了一條細細的紅邊,四面牆壁是乳黃色的,屋子裡色調十分柔和。
下沿是一排玻璃窗,可以看到下午的陽光正照在花園裡高大的樹梢上,一片蔭蔭的樹林,頂上給陽光染成金黃色,閃閃發光。
馮永祥坐在雙人沙發上,對旁邊的趙治國說:
“今天好些嗎?”
“昨天晚上睡了一個好覺,今天精神好些。
午覺起來,量了量血壓,高壓已經降到一百七十。
”
“那你住院的成績不錯呀!一天就降了這許多。
”
趙治國笑了笑,說:
“醫生給我吃了點壽比南,血壓會慢慢降下來的。
這裡環境很安靜,是第一流醫院,療效當然好。
”
徐義德欠了欠身子,矜持地說:
“趙副主委的血壓經常波動嗎?”
“是呀,一疲勞,特别是睡不好覺,立刻就上升,而且快得很。
”
“你的工作實在太忙了,為工商界日夜操勞。
應該多注意休息才好。
”
“唉,何嘗不想多休息?民建總會的事,永祥兄曉得,複雜得很。
我很想少過問一點,承朋友們看得起,一些事總要問到我頭上。
我這個人又是天生的苦命,隻要和民族資産階級有關的事,我總樂意出點小主意。
”
“不,你是民建總會的負責人,領導我們民族資産階級的。
史步老和宋其老有事,都要和你商量商量,聽聽你的意見哩。
”
“那是他們客氣。
民族資産階級的真正代表人物在上海,北京民建總會不過是空軍司令,雖然也發号施令,如果事先不征求上海方面意見,不過是一紙具文,行不通的。
真正司令部在上海。
連中共中央都重視上海工商界的意見,何況我們總會哩。
上海工商界的意見,特别是那些大企業頭頭的意見,像潘信誠和馬慕韓他們的意見,在全國舉足輕重。
我看工商界的事,隻要你們這些人點頭了,大體就差不多了。
”
“趙副主委這番意見非常精辟。
”徐義德第一次聽到這樣大膽的“宏論”,心中十分欽佩,趙副主委确有見地,高人一等,與衆不同。
“這是多年摸索出來的。
”
“你和民族資産階級一道混了多少年啦,對民族資産階級的脈搏摸的熟透了。
特别是在理論上,你自成一套,每次到總會去開會,聽了你的報告,或者是發言,對我們上海工商界有很大的啟發。
”馮永祥說。
“我不過把民族資産階級的心裡話加以集中整理,概括幾個問題,代表他們說出來罷了,還談不上理論。
”趙治國喜形于色,臉顯得更加扁了,得意地吸了兩口煙,然後慢慢把嘴裡的煙吐出。
“你要求太高了,我們聽了都認為是很深的理論。
”“把我捧得太高了,嘻嘻。
”趙治國等了一會,說,“上海代表每次在總會發言水平也不低,我了解,其中有永祥兄的手筆。
”
馮永祥聽得渾身癢酥酥的。
他的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笑眯眯地說:
“主要還是步老和藹韓兄的意見,我不過在文字上略為潤色潤色罷了。
”
“文字上也大有講究,一字之差,謬以千裡。
我曉得,你不僅在文字上用功夫,看問題也有獨到的見解。
上海有你這樣的人材,是上海工商界的福氣。
”
“趙副主委說的對極了,永祥兄是我們上海工商界的喉舌,哪方面也少不了他。
”徐義德插上來說。
“我不過向趙副主委學習,有時代表他們講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