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潘宏福和馮永祥,将來能像他們那樣吃的開就心滿意足了,從來沒想到他比爸爸的前途還遠大,真是出乎意料之外,卻又在他的殷望之中。
他怪老頭子不死,緊緊抓住企業不放,把錢存在銀行裡生鏽,對兒子扣得那麼緊,讓兒子坐班房也蠻不在乎。
他想到這裡,更加覺得爸爸不好,越發感到舅舅可愛了。
但他嘴上沒有流出内心的喜悅和憤恨,故作謙虛地說:“我怎麼能和爸爸比呢?他是有名的鐵算盤,對家裡人的賬也算得十分精細。
我呢,連算盤也不會打。
”
“不信,你将來看好了。
你舅舅别的本事沒有,看人這一點,可準得很!”
“啊?”徐守仁吃了一驚,見舅舅講得十分認真,以為大概有什麼根據,不過還有點不大相信,問道,“你會看相算命?”
“我比看相算命還靈,憑我在上海灘上混了幾十年的經驗,啥人也逃不過我這雙眼睛。
”
“你怎麼看出來的呢?”
“你說,我在上海灘上啥人沒有見過?啥市面沒有經曆?我看到空着兩隻手踏進十裡洋場,變成了百萬富翁;我也看到紅得發紫的大亨,最後企業破産,潦倒一生,靠讨飯過日子,當伸手将軍。
經驗積累多了,看人就準了,這裡面道理很多,也不是一天半天能講完的,等将來有空,我慢慢給你談。
”
“我有你這樣的本領就好了。
”徐守仁心中十分羨慕。
“舅舅和外甥不是外人,有啥事體,你找到我,保證你沒一個錯。
”
“将來,我真有什麼前途,一定找舅舅給我幫忙。
”“那沒啥問題,一句閑話,有啥事體,找你舅舅我好了!”朱延年伸出右手的大拇指一晃,眉飛色舞,顯得把握很大。
他想要在這位大少爺身上好好下點功夫,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他從徐守仁身上看到他似錦的前途,高興地說,“有了你舅舅,你啥事體也不用發愁了。
”
弄堂裡遠遠傳來橐橐的皮鞋聲,徐守仁沒注意,還想說話,朱延年向門外一指:
“你聽,小聲點。
”
徐守仁閉着嘴,合了眼,沒有做聲。
一轉眼的工夫,他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他仔細琢磨舅舅夜裡的一番話,覺得蠻有道理,要是樓文龍真有勢力,為啥進來不急着出去呢?樓文龍進來,打破了他過去的幻想,使他猛醒過來,樓文龍所說的話,全不能相信,現在隻有靠自己和家裡的人了。
他原來關在裡面很笃定,就是判刑了他也不怕,總以為樓文龍一旦知道了,随時可以出去的。
朱延年談的假釋,更增加他的希望。
他相信爸爸和媽媽一定會替他想法子的。
他自己也要努力,不管牢裡能不能走門路,根據牢裡的規定辦事,大概總沒錯的。
看守曾經這樣勸過他,年輕人應該學好,出去也好給國家做點事。
舅舅說他的前途比爸爸還大,看上去,大概有點道理。
他現在整天都想努力學好争取早一點出去。
他吃過早飯,按着監牢裡的規定,到工廠裡去做工。
休息的辰光,他從監牢裡的圖書館借來了一本蘇聯小說:《普通一兵》。
每天還記日記,把每天的感想和讀書的心得都記在日記本裡,誰也别想看到他在日記本裡究竟記了些啥。
今天接見,他把心事告訴了媽媽,媽媽把爸爸的囑托轉告了他。
他在回來的路上,一直想着媽媽和爸爸,還想到馮永祥叔叔,認為他比爸爸更有辦法,可惜在外邊和他接觸太少了。
他回到号子裡,樓文龍值勤去了。
朱延年蹲在床上,兩隻手抱着膝蓋,頭伏在膝蓋上,縮成一團,像個刺猬。
朱延年聽見開門的聲音,擡頭一望,見是徐守仁,霍地跳下床來,拖着一雙布鞋,蹒蹒跚跚走來,拍着他的肩膀,問道:
“你對媽媽說了嗎?”
“說了。
媽媽要我在裡面遵守規矩,好好學習,改邪歸正,重新做人。
爸爸這幾天很忙,過一陣,他還要親自來看我哩!”
“爸爸來看你?”
“媽媽這麼說的。
”
“啥辰光來?”
“媽媽沒講。
”
“哦,來了,你告訴我一聲,當面對你爸爸說,一定更有效,媽媽答應你想辦法嗎?”
“她點了點頭。
”
“我的事體你給媽媽提了嗎?”
“提了。
”
“她沒說旁的話?”
“沒有。
”
朱延年揣測接見的情景,想起朱瑞芳的脾氣,充滿信心地說:
“姐姐這個人,她輕易不答應别人的事的,要是答應了,她一定要千方百計地辦到。
恭喜你,守仁,你快出去了。
”“沒那麼容易。
我在裡面準備好好學習,重新作人。
過去,我不聽爸爸媽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