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在‘五層樓’和‘七重天’,誰敢碰姓樓的一根毫毛!”樓文龍翹起腿來,在床上一搖一搖的。
“好漢不提當年勇。
”徐守仁看出他沒苗頭了。
“少廢話!現在我落難了,别瞧我不起!天下的‘英雄’哪一個沒有落過難受過罪?‘英雄’就不在乎這個!啥辰光出去,又是姓樓的天下!”
“你啥辰光出去?”徐守仁怨恨樓文龍,要不是他拖下水,他怎麼會去偷别人的自行車,又怎麼會關到監牢裡?現在還在他面前吹牛,越發叫他忍受不住,有意頂了他一下。
“你是聾子嗎?早告訴過你了,老子現在不想出去。
”
“你一輩子也不想出去。
”徐守仁又頂了一句。
“你有意和我擡杠嗎?看你一張紙繪個鼻子,像個人樣!這點苦都吃不了。
我哓得了,又埋怨姓樓的不是?”樓文龍感到徐守仁不是過去的徐守仁了,不單不聽他的話,還和他頂嘴頂舌,簡直不拿他放在眼裡。
他要設法吃牢他,沒料到守仁越來越不像話了。
他氣呼呼地說:“沒有出息的東西,受了這點罪便哇哇叫,還想闖天下當‘英雄’哩,連狗熊也不如!”
徐守仁給他這麼一罵,有點擡不起頭來,吓得沒有吭聲。
朱延年見樓文龍那股嚣張勁頭,實在看不順眼,不單是欺負徐守仁,也看不起朱延年啊!朱延年咳了一聲,幫徐守仁說話:
“眼睛放亮點。
這是啥地方?有我朱延年在,你少放肆!
啥英雄狗熊的?你那阿飛勢力還想帶到監牢裡來?”
“井水不犯河水,朱大哥,這管你啥事體?”
“你打聽打聽漢口路上的朱延年,别說像你這樣的小阿飛,就是多少流氓,多大講斤頭的場面,你爺叔都見過。
啥朱大哥,沒有一個上下!”
樓文龍一聽朱延年的口氣,知道他是有來曆的,怪不得在上海灘名氣那麼大哩。
這一陣子徐守仁态度強硬,大概有了舅舅的靠山。
他吃官司,很高興遇到徐守仁,在牢裡也有油水可撈!偏偏又碰上個朱延年,來勢兇猛,叫他摸不清朱延年的底細,隻好自認晦氣,好漢不吃眼前虧。
他猛地坐了起來,堆着笑容,親熱地叫了一聲:
“爺叔,别生那麼大的氣。
我也是為了守仁好,沒有别的意思。
”
“這裡不是‘五層樓’,就是‘五層樓’,你爺叔也不在乎。
年紀輕輕的,也不打聽打聽,就要欺負人,簡直是眼中無珠!”
“我有不是的地方,還望爺叔高擡貴手,包涵一點。
”
“隻要夠朋友,講義氣,我也不會虧待你。
”
“舅舅的本事可大哩,他空着兩隻手到上海,創辦了福佑藥房,全國都有名哩!”
“這個我早就聽說了,佩服得很。
”樓文龍見空氣緩和下來了,轉移了話題,說,“今天你媽來見你,窩心吧?”
“當然窩心,我可想家裡的人哩。
”
“帶點啥好吃的物事給你?”
“好吃的?”徐守仁在外邊吃盡了樓文龍的苦頭,到裡頭來還想吃他,實在不甘心。
他現在每天一見到樓文龍,便要惡心。
他冷冷地說:“沒啥好吃的!”
“沒做點小菜來吃吃?”
“沒有。
”
“這裡的飯菜真難吃,我一見就飽了。
”
“不要忙,再過些日子,你見了飯菜就想吃了。
”朱延年笑着說,“我現在不到開飯的辰光,肚子就餓了。
”
“有點好小菜,不是更好嗎?”
“這還用你說。
”朱延年從來沒有現在這樣嘴饞的,整天隻想吃點好的。
但他沒有當面追問徐守仁,隻是望了外甥一眼。
徐守仁的右手在背後向朱延年擺了一下,朱延年懂得了,便對樓文龍說:
“你為啥不叫家裡送點小菜來?”
我嗎?光棍一條。
我來了,全家都來了。
”
“你的家呢?”
“我吃了兩回官司,老頭子怕死極哪,把我趕出來了,和我一刀兩斷!”
徐守仁頭一回知道這情況,吃驚地望着他。
他毫不在乎:
“這樣也好,省得牽挂。
一個人到處為家,獨來獨往。
男子漢大丈夫,啥也不怕。
”
他挺着胸脯,昂着頭,額角上伸出一卷烏黑的頭發,好像要飛。
看守段振立把鐵門打開,手裡拿着一個鋁制的四層飯盒子,銀光閃閃的。
他走到徐守仁面前,笑着說:
“這是你媽媽送進來的小菜,慢慢吃吧。
”
徐守仁接過來,說:
“謝謝你。
”
段振立走了。
樓文龍從床上跳下來,指着徐守仁說:
“你不是說你媽沒有送好吃的來嗎?”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