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勤攻讀,增家聲續我舊書香。
(再願他)秋風得意長安道,泥金捷報早還鄉。
……
朱瑞芳對大太太說:
“莺莺真是個好姑娘,她無時無刻不想念母親和弟弟……”
“是呀,莺莺很孝順。
”
“我就喜歡子女孝順父母,聽大人的話,不能讓子女亂做主張,積谷防饑,養兒防老。
父母好容易把子女撫養成人,子女大了應該侍奉父母才是。
”
“你這話說的對。
”
“現在的孩子不大懂事,隻顧自己,不願意和我們老一輩的人在一起,總想遠走高飛,要好好教導他們才行,不然,把孩子慣壞啦!”
大太太的注意力給台上的彈詞吸引去了,竟沒聽清朱瑞芳在說啥,她随便“唔”了一聲。
劉天韻一隻手彈出清麗動人的旋律,打動了吳蘭珍的心弦。
她覺得崔老夫人多管閑事,嫌貧愛富,答應了的事又要後悔,是一個不講信義的人,差一點誤了女兒的終身大事。
崔莺莺實在太軟弱了,如果是她,當時一定不依,要和崔老夫人講個明白。
她聽劉天韻唱得寬緩靜逸,輕美明快,纏綿悱恻的情緒如同一條小溪似的汩汩流出,莺莺娴淑柔婉的姿态仿佛就在眼前,一句一句悠揚有勁,音調铿锵:
夜沉沉不管那蒼苔滑,露盈盈濕透了薄羅裳。
急攘攘移步閨房去,對菱花無語意彷徨。
正是一腔心事憑誰訴,知心唯有小紅娘;未知何日永成雙。
……
她想到自己的婚事,學校裡有不少同學追求過她,有一兩位老師也對她表示過愛慕的情懷。
她都看不上眼。
人家給她談情說愛,她三言兩語支吾過去,叫人沒法往下談。
她收到情書不止一封,不怕上面充滿了多少火辣辣熱騰騰的句子,也不論堆砌了許多贊美的語言,她都看得很冷淡,從來不給對方一封回信。
接到第二封信,一見了相同的署名,她甚至懶得看完。
學校裡并不是沒有她看中的人,同學和老師當中,也有一兩個她中意的。
别人不對她表示,由于她的自尊心和高傲的性格,她也不願意主動找上去。
她身邊沒有紅娘。
因為這個原因,看着歲月逝去,她還沒有一個對象。
臨到大學畢業,她慢慢感到自己的婚事需要解決了,但憑自己出衆的容貌和優秀的成績,年紀還輕,她不怕沒有一個理想的對象來向她追求。
現在聽到劉天韻音色優美的唱腔,她心裡暗暗念着:“一腔心事憑誰聽,未知何日永成雙。
”
朱瑞芳聽到“未知何日永成雙”,歪過頭來,笑眯眯地問吳蘭珍:
“你也該找個對象了。
”
吳蘭珍臉上绯紅,以為朱瑞芳覺察她的心事了。
她馬上把頭低下去,小聲地說:
“我不要。
”
“你不結婚了嗎?”
吳蘭珍的頭更低,輕輕地“唔”了一聲。
徐守仁坐在她旁邊,感到十分沒趣。
劉天韻的彈詞他也聽不出味道來,倒是莺莺這一番話勾引起無限的憂傷。
他不是張君瑞,也遇不到多情的崔莺莺。
坐在他身邊的吳蘭珍,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
他坐在那裡索然無味,又不好走開,一包牛肉幹已經吃完了,又拆開一包,一塊又一塊地往嘴裡送。
聽完評彈,她們回到家裡快十一點了。
吳蘭珍走進姨媽的卧房,就想睡覺,姨媽問她:
“你不是還要看一遍功課嗎?”
“不看了。
”
“你覺得今天唱的怎麼樣?”
“還不錯,隻是莺莺太可憐了。
”
“是呀,當時結了婚就好了。
不過這麼一來,戲就沒有了。
”大太太望着吳蘭珍坐在床邊,惦記着朱瑞芳的委托,試探地問道:“你有對象了沒有?”
吳蘭珍把臉轉向裡面去,沒有啧聲。
“姨媽也不是外人,從小把你抱大的,在我面前還害臊?
告訴我吧。
”
吳蘭珍說“沒有”,還是脊背對着姨媽。
“你歲數不小了,我倒想給你找個對象……”
姨媽等待她表示态度。
她暗中凝神在聽,不知道姨媽要給她找的對象是誰。
她默默不語。
姨媽以為她已經同意了,便問:
“你看守仁怎麼樣?”
她猛可地回過頭來,這幾天的事體一下子全明白了,怪不得朱瑞芳和徐守仁和她那麼親近哩,她解下手上厄爾金手表,在姨媽面前一放:
“我不要!”
“這和手表有啥關系呢?”
“我不要手表,我也不結婚!”
她一頭倒在床上,閉上眼睛,再也不吭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