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急,你聽:斧頭六把……”
管秀芬在湯阿英後面,湯阿英記了以後,她蹲下去清點一下,看有沒有差錯。
郭彩娣報了六把斧頭,她一眼看見還有一把斧頭壓在掃帚下面,連忙站起來更正道:
“别忙,别忙,這裡還有一把!”她把那把斧頭舉得高高的,在郭彩娣面前晃了晃,報複地說:“看見了嗎?”
“你有意扳我的錯頭。
”
“扳錯頭?彩娣,”湯阿英停下筆來,說,“你這可不對了,難道這斧頭不是廠裡的,是你的嗎?”
“副主席批評了,還不低頭認錯?”管秀芬抿着嘴笑。
“副主席?”郭彩娣一時愣住了,問道,“誰?”“你不曉得阿英姐當了工會副主席嗎?”徐小妹蹲在地上,歪過頭來,對郭彩娣說。
“認錯啵?”管秀芬又問了一下。
“好,算我粗枝大葉!”
成品原料組組長鄭興發走進細紗間,向湯阿英點了點頭,嚴肅地說:
“副組長,我有點事體要請教你。
”
湯阿英立即走上來,說:
“鄭師傅,别叫我副組長……”
鄭興發覺得也許叫錯了,湯阿英最近提拔擔任工會副主席了,慌忙改口道:
“副主席……”
湯阿英指着鄭興發的嘴,好像要他别再說下去,她說:
“你還是叫我阿英好了,這樣親切。
成品原料組清點得怎麼樣?”
“早就開始了,物事太多,人手不夠,我們想增加個把兩個人,最好能動筆杆子的,幫我們記記,這樣就快些。
”
“增加人?”湯阿英默默計算一下各個車間的人,每組的人數都不多,許多工人沒來,準備上夜班。
她對郭彩娣說:
“你這一組抽一個人支援成品原料組,好啵?”
“我們這一組一榻括子隻有三個人,抽走一個,剩下兩個人,怎麼清點過來?”
管秀芬支持郭彩娣的意見:
“剩下兩個人确實忙不過來,低值易耗組清點的物事不一定貴重,可是品種複雜,花費時間。
你們成品原料組,擺的整齊,物事也大,一看就清楚了,大家加把勁,努力去做,克服困難,别抽我們的人了。
”
“你不清楚,成品原料擺在倉庫的雖說整整齊齊,一看就清楚,可是倉庫外面,東一攤,西一攤的,要徹底清點,人手确實不夠。
”鄭興發向湯阿英求援,說,“至少派個筆杆子給我們,啥人都行。
”
湯阿英再和郭彩娣商量:
“徐小妹能寫,彩娣,把她抽給成品原料組,好啵?”
“我們組少了一個人,怎麼辦?”郭彩娣猶猶豫豫,不大願意。
“我另外派一個組員給你,行嗎?”
“那行,你派哪一個?”
“車間沒人了,我來當你的組員。
”
“你?”管秀芬睜大了眼睛,朝湯阿英渾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驚異地說,“你是我們廠裡工會副主席,又是清估組的副組長,我們組的頂頭上司,來當我們組的組員?誰敢領導你這位特号組員?”
管秀芬的眼睛望着郭彩娣,郭彩娣直搖頭:
“我可不敢領導你這位特号組員!”
“别開玩笑了,鄭師傅等着哩。
讓徐小妹去,我和你們一道清點。
”
“清估組副組長決定了。
”郭彩娣說,“我絕對服從。
小妹,你跟鄭師傅去吧!”
徐小妹跟鄭興發走了。
湯阿英動手和她們點完了那些鋤頭掃帚啥的,走到細紗間門外的角落上,看見兩個木頭箱子擱在那裡,像個垃圾箱,誰有不要的物事都往裡面扔,可是誰也沒有注意過那兩隻箱子。
湯阿英走到箱子面前站了下來,仔細地望了一下,裡面盡是些亂七八糟的零零碎碎物事。
她和管秀芬擡開上面一個箱子,打開下面那個箱子一看,一股刺鼻的、濃烈的黴味迎面撲來。
定睛一看,原來是一箱子發黴的面包。
上面長滿了綠茵茵,毛茸茸的黴菌,像是一塊塊長滿了青苔的陳磚。
湯阿英指着箱子說:
“你們看,資本家真不會管理企業,啥地方買來一箱子面包,藏在這個地方不給人吃,甯可讓它黴掉,多麼可惜。
”
“真是糟蹋物事,好好的面包擺黴了,‘五反’辰光,徐義德假裝沒有錢,想停夥,給我們顔色看,後來在牆裡挖出來黃嫩嫩的金子。
早曉得這箱子裡有這麼多面包,拿出來夠我們全廠的人吃一頓哩。
”
“資本家不勞動,不流汗,坐在家裡盡享福,吃好的,穿好的,這些面包當然不在乎。
”管秀芬捂着鼻子,離木箱遠遠的,生怕黴菌傳染到她的身上,她說:“徐義德辦這個廠,有多少财産,他自家也弄不清楚。
”
“這都是用我們血汗掙來的鈔票買的,給徐義德白白地糟蹋了,真是可惜。
”湯阿英看到那些發綠的面包,十分心痛,她說:“餘靜同志說的對,我們過去受的苦,都是資本主義害的。
他們壓榨我們工人的血汗,随便浪費。
解放了,我們才翻身;現在合營了,我們成了企業的主人了,再也不能讓資本家這樣糟蹋物事哪!”
“是啊!過去人家問我在哪個廠做生活,我不好意思回答在私營廠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