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的那點稻子呢?”
湯富海搔了搔灰白的鬓角,說:
“人們說這是好社富社,也有壞社窮社,我們沒去。
”
“窮社?我也參觀過一個,都是貧雇農的,開辦的辰光,要啥沒啥,沒有牲口,沒有農具,連拴牛的草繩也沒有哩,讨飯的都不上門。
他們說,我們家裡窮,不辦社沒有帶頭的。
不怕窮,隻怕沒有決心;不怕窮,就怕不辦社。
社長是個黨員,他說:家裡再困難,三天拖不動鍋蓋,也要和大家把社辦下去,絕不在困難面前認輸。
黨支部支持,苦幹了一年,如今牛也有了,農具也有了,銀行裡還有存款哩!大家都說窮人要翻身了,舊制度滅亡,新制度出世了,雞毛要上天了。
參加合作社,走一步好一步。
土地改革是人翻身,參加合作社是人和田都翻身了。
隻要黨支部領到哪裡,他們就跟到哪裡。
”
“你從啥地方聽來這些話?”湯富海有點驚奇。
“廠裡組織我們到外邊參觀,親自聽農民講的。
”
“真有這樣的事?”
“騙你做啥?”
“這麼說,沒錢也可以辦社?”巧珠奶奶聽出興趣來了。
“人窮志不短,隻要有志氣,啥事體都可以辦起來。
”“喲,你看她,說的多輕巧,沒有錢買米,看你拿啥下鍋?有志氣,不吃飯照樣餓肚子!現在日子好過了,别忘記從前喝西北風的辰光。
”湯富海搖搖頭,說。
“現在不是從前。
從前,窮人沒人看得起,也沒人過問。
現在可大不相同了。
隻要辦起社來,沒錢,黨和政府會支持的,銀行也會貸款。
”
“窮人和銀行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憑啥要貸款給窮人?”
巧珠奶奶感到奇怪。
“現在銀行不是資本家的,是國家的,隻要是發展生産,對人民有利的事,就可以貸款。
我參觀的那個合作社,本來是個窮社,銀行就貸款給她。
入社以後,産量提高了,收入增加了,生活好轉了,社員再也不掄扁擔了,村裡人說,就是不叫參加,湧也要湧進去。
”
“不過是說的好聽。
”巧珠奶奶噘噘嘴,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不是說的好聽,是我親眼看見的事實麼,……”湯阿英從來不撒謊,竭力申辯。
“你看見,我可沒看見。
”巧珠奶奶說。
“讓她說下去。
”湯富海聽出興趣來了。
“分散種田,你種你的,我種我的,你家種得好是你的,我家收成不好是我的。
誰遇到天災,誰遭殃,誰生疾病,誰倒黴。
弄得好的人,有了錢,就更有錢;弄得下好的,再遇到天災病禍,又要過窮得叮當當響的日子,貧下中農有困難,政府當然會想辦法救濟的。
隻要組織起來,辦生産合作社,大家一道生産,你靠我,我靠你,你幫我,我幫你,啥天災病禍也不怕了。
現在用牲口用人力耕田,将來還要用拖拉機耕田,日子就更好過了。
這麼好的事體,你們組裡為啥還有人猶猶豫豫,不入呢?”
“我也覺得奇怪,這些人隻看到地裡那點稻子,沒有看到入社以後好處更大,自己慢一步還不打緊,拖住我們互助組不能聯合入社,真叫我心煩。
”
“我看他們下不了入社的決心,因為有人暗中破壞合作社運動,根子就在朱筱堂的身上。
單是你個人說服他們不夠,要把黑根挖出來。
朱筱堂和蘇沛霖他們不破壞,富農不跟着瞎嚷嚷,中農不動搖,少數貧下中農就不會猶猶豫豫了。
你們互助組聯合入社就沒有阻力了!”
湯富海聽湯阿英扼要透徹的分析,心中十分佩服。
湯阿英雖說在上海灘上做廠,對梅村鎮的事卻了如指掌,一清二楚。
原來他認為棘手的事,聽了湯阿英的話,他的眼睛比過去更亮了,事情看得更清楚了,辦法也有了。
他拍一拍自己的大腿,興奮地說:
“你這一番話,開了我的竅。
在村裡差點叫沙子迷住我的眼睛,看不清人,也看不清事,明天我就回去,給鎮黨委彙報彙報,挖了黑根,事體就好辦了。
”
“剛剛來,怎麼明天就回去呢?”巧珠奶奶聽湯富海贊揚阿英,她心裡也高興。
回想阿英講的閑話,像是剝筍一樣,一層一層地剝,最後剝到心子,使人把複雜困難的事體看得真切明了,連辦法也有了,她眯着眼睛笑了。
她挽留湯富海,說,“你明天不能走,在上海白相兩天,再回去。
”
張學海匆匆從門外走了進來,見了湯富海,過去打了招呼,問奶奶誰要走。
湯阿英把剛才談的事體,簡單談了談,張學海接着說:
“明天無論如何不能走,過了國慶再回去。
剛才我在廠裡忙着準備國慶遊行,你去看看,這回遊行可鬧猛哩。
”
“這回碰巧趕上國慶遊行,過兩天,我帶你到南京路上去看。
”湯阿英說。
“聽說每次國慶遊行,有好多萬人參加哩,我蹲在上海這些年,還沒有看過。
“好吧!”湯富海要和湯阿英商量互助組聯合入社的事基本解決了,放心了。
他決心留下,過了國慶回去,說,“一道去看看也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