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喝些雜碎湯暖暖身子吧。
”
老闆從門裡探出頭來吆喝一聲。
陳恭擺擺手,示意不要,正待要走,卻猛然看到這家羊雜碎店前杆子上飄揚着一面髒兮兮的幌子;就着夕陽西下的最後一抹餘晖,他可以看到幌子上有“羊湯”二字,而這兩個字被嵌套進了兩個首尾相聯的黃色圓圈中。
陳恭如同被雷打過一般,這難道就是“白帝”臨死前所要傳達的訊息?難道說這家羊雜碎店就是“白帝”身後情報網中的一個環節?他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走進了這家小店鋪。
這家店很小,大概隻有普通人家一間半廂房那麼大。
屋子裡面是一口碩大的鐵鍋,裡面咕嘟咕嘟正煮着醬黃色的濃湯,竈邊的牆已經被熏的油黑;鍋邊擺着一大堆做燃料的麥梗,不時有麥屑飛進鍋裡,混雜在說不清是什麼器官的羊雜碎中。
房子大梁上則用鐵鈎挂着兩頭被切去了一半的羊,幾把木柄的薄刃屠刀擺在一旁,整個屋子充滿了羊肉的膻味。
“大人您請坐,請坐。
”
老闆殷勤地搬來一個油膩的草墊。
陳恭沒有坐下,他仔細端詳着老闆,這老闆大約五十多歲,兩邊的顴骨發紅,臉上的溝壑縱橫,眼睛夾雜在皺紋中幾乎分辨不出來,一口歪斜的大黃牙。
“大人您要點什麼?我這就給您去盛。
”
“當年洛陽一别,已經二十年,至今思之司馬相如《上林賦》的曼妙,仍舊讓人神往。
”
陳恭說道,老闆象是沒聽見一樣,自顧轉過身去竈台裡取出一個粗瓷大碗,用一塊布擦了擦,擱到了大鍋旁邊。
陳恭又把話說了一遍,他還是沒說話,但動作明顯已經放慢了。
這是一套公用暗語。
這套暗語每一位司聞校尉和他的情報網絡都知道,專門用于兩條獨立的情報線的彼此識别。
暗語重複到了第三遍,老闆默默地轉過身來,對陳恭用一種哀痛的語氣說:“不要說了,我知道了。
”陳恭一楞,按照規章,标準的回答應該是:“《上林賦》雖然曼妙,卻不如《七發》慷慨。
”老闆這麼說,他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這時候老闆将竈台旁的麥梗推到一邊去,然後取下鼓風箱的木杆與頂套,從裡面取出一疊寫滿了字的紙來。
“這就是你要的東西吧?”
陳恭遲疑地接過紙,翻開來看,裡面都是曹魏軍事方面的文件,看來這裡果然是“白帝”存放文件的秘密地點。
老闆蹲回在地上,重新将鼓風箱裝回去,拉動木杆,竈下的火燃燒的更旺了。
“我不懂你們的什麼暗語,不過谷大人交代過,如果他出了事,就把這些東西交給說出這句話的人。
”
“唔……”陳恭不知道這時候該說什麼好,“谷大人的死,對于我們興複漢室的事業是一個很大的損失,我也十分痛心。
但是我們的工作還要繼續,從今天起,我來接替他在情報管道中的位置,你們向我負責。
”
老闆苦笑着搖了搖頭,随手扯了一把麥梗扔進竈裡:“什麼蜀漢啊,漢室啊,這些我都不懂。
我隻是個老百姓罷了。
”
“那你……”
“谷大人救過我一命,所以我才會随着他來到這上邽城。
我所做的一切,都隻是為了報他的恩情。
現在他已經死了,他的遺願也已經了結,我想我也該回到西邊我的族人那裡,人死是要歸根的。
”他的聲音就象是枯黃的落葉,充滿了頹唐與哀傷,沒有什麼活力。
陳恭這才驚覺這位老人原來是羌族人。
老人站起身來,拿起大勺子在鍋裡攪動了一番,将香氣四溢的羊雜碎倒進大碗中,然後用布把邊緣抹幹淨,找了一片蒲葉蓋到碗面,交給陳恭。
“既然您拿到了東西,那這家店明日就要關了,以後還請大人好自為之吧。
”
說完以後老人轉回身去,重新蹲到竈台邊上,陳恭看不到他的表情。
遠處塔樓的鼓聲又再次響起,這是催促居民們快快回去家中。
于是陳恭默默地離開了這間店,而老人并沒有出門相送。
回到家裡,陳恭把門關好,點起了蠟燭開始逐一審視“白帝”谷正遺留下來的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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