慣性地捏了捏太陽穴,略帶狼狽地伸出另外左手:
“能再給我一片醒神丸嗎?”
接下來的幾日,荀诩一直在郤正的幫助下對整個吳國國情、政局現狀、經濟政策、軍事體系、民計民生等諸方面進行考察,以試圖對這個位于長江南岸的國家建立起一個初步的印象。
與此同時,荀诩還頻繁地出現在各個東吳大臣的宴會之間,與吳人進行交談,了解他們的第一手想法。
期間他還得到了孫權的接見,還得到了一塊玳瑁殼做為賞賜。
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荀诩心中原本抽象的東吳變的豐滿實在起來。
他在一封寫給裴緒的信中這樣寫到:
……在經過兩次權力轉移與數十年的相對安定統治以後,江東政權自孫堅時代培養起的那種銳意進取的氣勢已經被這種和平銷蝕的所剩無幾。
曆史原因與地理原因的雙重影響令東吳君臣滋生出一種從外人視角來看很矛盾的心态:一方面他們很驕傲——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可以被稱為自大——從吳主到最基層的平民普遍認為任何針對東吳的軍事行動都是不可想象的。
他們的想法有其曆史淵源,孫權即位以來曾經遭受過來自曹魏與我國的數次大規模攻擊,但最終都成功地将其順利擊退,這些勝利都是間接或者直接得益于長江。
在我與吳人的交談中可以發現,長江做為天塹的存在從地理上與心理上都對他們有着深刻的影響。
長江的安全感削弱了他們對外界政治變化的敏感程度,使之對現狀很滿意,并相信這種狀況會一直持續下去。
諷刺的是,做為一枚銅錢的兩面,這種封閉式的苟安心态不僅帶給吳人優越的安全感,也成為了他們向外發展的障礙。
與輝煌的防守戰相比,東吳對外用兵的記錄慘不忍睹,要麼是完全的失敗——比如建安十九年的合肥之戰;要麼是戰略意圖十分混亂——比如建興六年的石亭戰役,從戰術上來說陸遜将軍無懈可擊,但在戰略上東吳除了消耗了大量物資以外,絲毫沒有收益。
我想這可能是肇始于東吳将領一個很不好的習慣:東吳的南部疆土與我國南部局勢類似,廣泛分布着松散的蠻族部落,相當一部分東吳将領就是靠鎮壓蠻族來積累資曆。
因此東吳的軍事行動呈現出鮮明的讨蠻式特色:缺乏一個大的戰略構想,隻确立無數短期戰略目标,而且他們樂此不疲。
這與我國明确的戰略目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也正因為如此,東吳君臣很明顯抱有一種既自大又自卑的矛盾心态,這導緻建業在軍事上和政治上始終缺乏一個明晰的定位。
他們将自己視做一個獨立政權,但又向曹魏與我國稱臣,暴露出武昌視自己是一個相對于中央王朝的地方割據政權的不自信;而每當稱臣這一議題進入到實質操作階段的時候,建業又立刻退回了自己最初的立場——和他們的軍事行動一樣飄忽不定,沒有指導性的原則。
讓所有人,甚至他們自己都無從捉摸。
這種對外消極據内自大的心态究讓東吳的小圈子化更加嚴重,在我接觸過的吳國臣子當中,大多數人在表現出對蜀、魏兩國因不信任其過于強大而産生的恐懼以外,更多的是對東吳獨立意識的強烈自滿。
究竟這會引導我們這個可敬的盟友走向一條什麼樣的軌道,接下來的發展趨勢實在是令人玩味……
※版本出處:幻劍書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