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要動腦子考慮哪些對蜀漢有用;如果發現什麼有價值的資料,還得動筆抄錄。
更麻煩的是薛瑩隻允許他一個人進入這裡,沒人能幫他。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東吳的書吏普遍字都寫的比較好,工整好認。
就這樣過了一個月,荀诩天天要花上将近四個時辰在資料室,時間一長他覺得自己脊背、眼睛和手腕都開始酸疼。
張觀和郤正雖然很同情他,但是愛莫能助。
六月二十日,荀诩如往常一樣踏進資料室内,薛瑩也如往常一樣靠在門口,雙手抄在胸前盯着這個膽敢在東吳機密之處肆意翻閱文件的蜀漢官員。
“那今天也請您多辛苦了。
”
“職責所在。
”
兩個人交換完每天的例行寒暄,荀诩輕車熟路地從昨天中斷的地方取出一摞新檔案,攤開在案子上開始看起來。
大約過了一個時辰,荀诩翻動文件的手突然僵住了,他的臉色因為激動而漲紅,心不由自主地砰砰跳了起來。
薛瑩注意到他的這一反常表情,連忙問道:“荀主薄,您哪不舒服嗎?”荀诩沒有回答他,而是取出那一冊中的一頁遞給薛瑩,拼命抑制住激動問道:“這一頁東西,您還記得嗎?”
薛瑩一楞,接過荀诩手中的麻紙。
這是一份吳黃武六年——也即蜀漢建興五年,距今兩年以前——出使曹魏的報告,起草者正是薛瑩本人。
薛瑩記得當時恰好是魏文帝曹丕駕崩,他的兒子曹睿新即皇位。
東吳雖然官方已經與曹魏斷交,但私下裡仍舊保持着一定接觸。
于是孫權就派了諸葛恪前往吊唁,薛瑩也以書記的身份随之前往。
回來以後,薛瑩将所見所聞寫成了一份報告,就是荀诩現在手裡拿着的這一份。
“這裡,您看這裡。
”荀诩用指頭指到其中一段話。
薛瑩看到自己這句話是這麼寫的:“或聞魏于蜀中固有内間,官爵甚高,未聞其詳。
”
“這一段有什麼問題嗎?”薛瑩覺得很奇怪,這句話隻是夾在報告中間一段插叙罷了,怎麼荀诩反應如此之大。
“您還記得當時的情景麼?是從誰那裡聽說的?還知道些什麼?”
面對荀诩急切地詢問,薛瑩開始努力回憶當時的情形,他良好的記憶力這一次幫了大忙。
那是在一次大将軍曹真舉辦的宴會上,坐在他身邊的是曹操的女婿夏侯懋。
到現在他還記得夏侯懋胸前挂着的那條俗氣的純金挂鍊和粗俗的笑聲,這是一個典型的纨绔子弟。
“他可是一位軍方的高層人士。
”荀诩補充道。
“那麼他就是一個高級的纨绔子弟。
”薛瑩冷冷地修正了自己的發言,然後繼續回憶。
當時曹睿一直派人遊說諸葛恪,希望孫權能夠與曹魏複交。
所以在宴會上,魏國人有意無意地總想顯露出自己的強勢。
酒過三巡以後,夏侯懋酒酣耳人之際,話也開始多了起來,一直扯住薛瑩的袖子不停地說;開始的時候是吹噓魏軍的強大,然後是嘲笑蜀國自劉備死了以後就什麼都不是。
後來夏侯懋忽然湊到薛瑩面前得意地說:“我們在蜀漢早就有大号的眼睛,他們想幹什麼燭龍都會知訴我們,他們在我國眼中是透明的……”
“那麼,他有沒有說其他關于這個的話題?”
“沒有,接下他就被兩名仆役給攙扶下去了,大概是曹真怕他說的太多吧。
我一直以為這隻是那家夥的信口開河,也就沒有認真去想,隻是捎帶着在報告裡提了一句。
”薛瑩說到這裡,變了個語調:“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了,這有幫助?”
荀诩沒有回答,他現在的心中被無數瞬間綻放的思緒所填滿。
毫無疑問,夏侯懋口中的“燭龍”就是那一條潛藏在蜀軍内部、協助糜沖竊取了弩機資料并殺死了他的“燭龍”!
就是那一條徹底将荀诩擊垮的“燭龍”。
這個刻骨銘心的名字帶着荀诩的思緒一下子回到了蜀國,回到了漢中,回到那片他曾經戰鬥過的土地;他已經被撫平的失敗感現在又開始隐隐作疼……
間奏完
※版本出處:幻劍書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