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诩是在趕往“道觀”的路上聽到漢軍緊急出動的消息,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勒緊缰繩,騰出一隻手來拼命抓了抓自己的頭皮,嘴裡發出極其苦悶的喘息。
諸葛丞相親自率領大軍出發,意味着整個丞相府署的幕僚群也随之而去。
這樣一來,司聞曹的兩級上司——諸葛丞相與長史楊儀——全都離開了南鄭城。
荀诩一時間陷入了沒有上級可以彙報的尴尬境地。
在李平這件事上,司聞曹東曹掾姚柚是做不了主的。
更為嚴重的是,諸葛亮離開以後,南鄭最高管理權順理成章地轉到中都護李平手裡。
在這樣的情況之下,靖安司根本沒有辦法對他采取任何可能的行動。
“在現階段,我們沒什麼能做的。
這種行動必須要報請上級批準的,我們現在懷疑的可就是上級啊。
”姚柚在聽完荀诩的報告後無奈地說,“難道讓司聞曹走到李平面前說:對不起,我需要您下達一個拘捕您自己的命令?”
“可是……我們就這麼什麼都不做?現在可是有一名高級官員有叛逃的嫌疑。
”
“我知道,我知道……”
看得出,姚柚現在也很為難,他的雙手惶惶悚悚地靠在一處,象兩隻受到驚吓的獵犬一樣不甘心地蜷縮在桌面上,其中一兩個指頭偶爾擡起來晃動了一下,然後還是悻悻地放了下去。
最嚴重的事件在最壞的時間發生了,這是司聞曹從來沒有遭遇過的危機。
考慮了良久,姚柚終于下達了一個命令:
“好吧,你派人去監視丞相府和四個城門,密切注意這三個人的進出。
另外重新審查狐忠與成蕃的履曆以及交友範圍……”說到這裡姚柚有些想笑,荀诩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總之,盡量通過間接手段謹慎地調查他們兩個,但絕對禁止接近他們,跟蹤也不行,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
“我知道了。
”荀诩神情嚴肅地點了點頭。
如果燭龍或者李平覺察到靖安司的舉動,也許會采取過激行動,這勢必會引發蜀漢的内亂。
尤其現在諸葛丞相大軍在外,負責後勤主管的李平若是有什麼問題,搞不好整個漢軍都會因為而陷入困境。
姚柚盯着荀诩,又加了一句:“還有,我禁止你去找狐忠還有成蕃兩個人。
”
“為什麼?”荀诩的心思被看穿了,他幾乎壓抑不住直接找他們兩個人對質的沖動。
“你有自信在試探他們的時候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意圖嗎?”
面對姚柚的逼視,荀诩隻好承認:“……對于狐忠,我沒有。
”但他又不甘心地争辯道:“但我可以去找成蕃,反正燭龍隻有一個人,隻要确定成蕃不是,那就一定是……”說到這裡,荀诩停住了,這種猜想是他最不想做的。
姚柚毫不留情地反問:“萬一成蕃是燭龍呢?”
“……呃……”
“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也聽過他的風評,是個怕老婆的粗線條男人。
但假如他是燭龍,那說明這個人的僞裝極其可怕,恐怕比狐忠頭腦還要好。
你面對狐忠都沒有自信,又怎麼去試探成蕃?”
姚柚的一番話讓荀诩啞口無言。
“當然,這也不是說我們什麼都不做。
”姚柚換了稍微緩和一點的口氣,“你去查一下狐忠和成蕃的個人履曆,再跟徐永的供詞和兩年前的弩機圖紙事件對照一下,看能不能查出些什麼。
”
“是。
”
“唉,說實話,我甯可希望成蕃是燭龍……如果守義,哦,不,狐忠是燭龍的話,這太可怕了……他在軍謀司的時候經手過多少絕密情報啊……”姚柚說到這裡,聲音逐漸低沉下去,荀诩也是同感。
于公于私,狐忠是燭龍對荀诩來說都是最為可怕的結果。
姚柚忽然想起來另外一件事:“對了,徐永現在人呢?”
“仍舊在青龍山。
”
“把他秘密轉移到成都去,留在漢中早晚會被李平的人知道……現在了解燭龍這件事的還有誰?”
“裴緒和杜弼,他們都是信得過的人。
”
姚柚雙手一攤,不是太高興地說:“你我,還有他們兩個,一共四個,知情人已經多的足夠開一個宴會了。
”他忽然嚴厲地提高了調門:“這件事絕對不能象鄧先事件一樣洩露出去!你知道嗎!”
“也許還會有第五個人,這才是我們目前最大的問題。
”荀诩說到這裡,将嘴湊到姚柚耳邊說了一句,姚柚一愣,然後疲憊地搖了搖頭,呻吟似地喃喃道:“為什麼每個人都不讓我省心……”
“我倒是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荀诩一直到這時候,才算露出些許惡作劇般的爽朗笑容。
三月十七日,司聞曹以東曹掾姚柚的名義發布了一則通告,通告稱軍謀司司丞馮膺将前往成都司聞正曹進行檔案歸查工作,為期半年,其職務由副職從事暫代。
這一消息沒有引起任何猜測,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