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最後沒有得出什麼結論,姚柚隻是叮囑各部門要嚴加防範漢中的可疑人物,然後就宣布散會。
陰輯和馬信和他們的随從先後離開,而荀诩與杜弼則被姚柚用眼神留了下來。
姚柚見屋子裡隻剩下他們三個,這才長歎一口氣,用刻意控制過的低沉嗓音朝他們兩個人問道:“你們覺得徐永的死和你們正在調查的事之間有聯系麼?”
“您想聽我的個人意見?”荀诩反問。
“是的。
”
“我沒有任何證據,隻是一個推斷。
”
“但說無妨。
這是非正式的會議,不會留下記錄的。
”荀诩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回答:“我認為徐永的死和李平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
姚柚和杜弼聽到他的大膽發言以後,臉上的表情沒顯示出任何驚訝,顯然他們也這樣認為。
姚柚慢條斯理地用右手把玩着一方銅獸硯,眯起了眼睛:“理由呢?沒有證據,但總該有些理由吧。
”
“四月十六日,我被李平召見。
他希望知道究竟靖安司是如何查出鄧先是細作。
”
姚柚點點頭。
“唔,你的報告我看到了,回答的很得體。
”
“我沒有向他透露徐永的具體情況,但他至少知道了兩點:一,司聞曹掌握着一名價值極高的魏國流亡者;二,這名流亡者已經被送往成都。
”
“那又如何?即使在成都,徐永的存在也是嚴格保密的。
”荀诩露出諷刺的微笑:“我可不這麼認為,現在我對我們成都同事的能力深表懷疑。
”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道:“李平熟知蜀漢機構運作,他很容易就能推斷出徐永是在成都司聞曹的保護之下。
接下來,隻要設法從司聞曹那裡探聽徐永具體的安置地點就可以了。
”
“他能做到麼?”
“他已經做到了。
”荀诩回答,“想想看,襲擊徐永的兇手至少有六個人,而且對受害者的居住地點和每日作息了解的都非常精确。
無論規模還是策劃的精細程度,都不是一兩個魏國間諜就能策動起的。
恕我直言,這背後必然隐藏着一個内部人士,而且級别相當高。
”
“确實是非常大膽的猜想。
”姚柚把銅獸硯放回到桌子上。
一直沒說話的杜弼忽然插道:“即是說,你認為李平在得知徐永的存在後,惟恐他會洩露出燭龍的身份進而對自己造成威脅,于是暗中利用在成都的勢力策劃了這起暗殺?”
“不錯,可惜我沒有任何證據來證明這一點。
”荀诩坦白說。
姚柚和杜弼臉上都露出了理解的表情,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姚柚要求靖安司繼續保持目前的工作态勢,他也答應會派遣一個人去成都旁聽對徐永謀殺案的調查進展,并把進度及時反饋給漢中。
從會議室出來以後,杜弼和荀诩并肩而行,這一段暗灰色的磚石結構走廊此時隻有他們兩個人,腳步聲的回響顯得很清晰。
“我對徐永的事很遺憾。
”荀诩對杜弼低聲說。
後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将複雜的眼神投向頭頂伸展至北方的青色檐角:“……他認為我國能給予他一個更好的人生,所以才對我投諸信任。
我讓他失望了。
”
“這件事不是你能控制的,你已經盡力。
”
“也許把他送去成都是一個錯誤。
”
“聽着,輔國,徐永的死是一個悲劇。
但你知道,身為情報官員我們有時候必須要顯得冷漠無情,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幹。
”荀诩試圖說服杜弼。
他想起來以前陰輯說過他這位學生唯一的缺點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杜弼拍拍荀诩的肩膀,露出一絲内斂的笑容:“不必擔心,孝和,這我知道,這又不是第一次了。
”
兩個人沉默地朝前走了幾步。
荀诩想轉換一下氣氛,于是他問道:
“對了,你那邊進度如何?”
靖安司負責内務偵察與行動,而杜弼執掌的軍謀司則負責将各地遞交上來的情報彙總、整理、分析。
兩個部門對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
由于目前針對李嚴與“燭龍”的調查隻有四個人知情,所以關于這方面的情報杜弼不得不親自把關。
他的工作就是仔細排查過去五年内漢中一切情報流動和可能洩密的環節,希望籍此将“燭龍“分離出來。
這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唔,最近我在重新審議兩年之前的那次行動,那是你和燭龍的初次交手吧?”
聽到杜弼這麼說,荀诩神色黯然了一下。
那是一次刻骨銘心的失敗,他倒在了距離勝利最近的地方。
不過荀诩随即恢複了爽朗的表情:“糜沖那次?你可曾發現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目前還沒有,工作量太大了。
數以百記的文書、會議記錄、信函、供詞和出自靖安司的冗長報告要閱讀、比較,這些隻能我一個人來做。
”杜弼語氣似是有些抱怨,看來他的心情似乎恢複了一些。
“能者多勞嘛。
”荀诩聳聳肩膀。
兩個人來到走廊的一個轉角處,迎面恰好走來一名急匆忙的侍從。
這個冒失的家夥腳步急促,險些跟兩個人迎頭相撞。
他狼狽地停穩腳步,擡頭一看居然是荀诩,慌忙敬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