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很好。
昨晚上他回來很晚,"林舍溫和地答道。
她又笑着問:"你們要他起來嗎?"
"不要叫,讓他好好地睡吧,"佩珠連忙阻止說。
"我們走了。
"兩個人走出來,和林舍打一個招呼,讓林舍把門關了。
街上清靜,沒有别的行人。
全是石闆鋪的窄路。
青草在路邊石闆縫裡生長。
陽光染黃了半段牆頭。
幾株龍眼樹從舊院子裡伸出頭來。
空氣中充滿了早晨的香氣。
這兩個青年正迎着太陽走,把大半個身子都沐浴在光明裡面。
佩珠好幾次在街中停了腳步,仰起頭半閉着眼睛,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仿佛要把光明都吸進肚裡去一樣。
過後她帶着感動的表情輕輕地叫出了幾個"氨字。
賢在旁邊看着她,露出了好奇的笑容。
"快點走,快點走,不然他們又說我耽擱了,"賢催促道。
"你這個孩子,倒這麼厲害。
"佩珠又在他的肩頭拍一下。
她比他差不多要高過一個頭。
他已經過了十六歲,但是看起來卻隻像一個十三四歲的孩子。
"你參加我們的團體有多久了?"
"一年多了,"賢得意地說,他做出一個姿勢,好像要把他的年紀顯得更大一點似的。
佩珠笑了,這是善意的笑。
她忽然止了笑問道:"你猜我有多少年?"
"誰知道?他們隻告訴過我,你到這裡來也不過兩年多,"賢直率地回答。
這時候他們穿過了一條熱鬧的馬路,走進另一條石闆鋪的窄巷裡去。
"那麼也就隻有兩年多。
賢,我問你,你也覺得太陽可愛嗎?"佩珠換過話題問道。
"太陽曬得人的頭發昏。
它有什麼可愛?我喜歡雪。
聽說在你們那裡每年冬天都要落雪。
那麼白,那麼幹淨,我們這裡卻永遠見不到,"賢帶着渴望的神情說。
他努力在想象裡尋找雪的形狀。
他仿佛看見一片白的發光的東西蓋住了一切:房屋,樹木,土地,全是白的。
沒有風,沒有寒冷,沒有黑暗。
"那麼,我帶你到我們那裡去吧,"佩珠忍住笑說。
"不,我不能去,我這裡有事情。
人不應該随自己的意思到處跑。
工作更重要,"賢換了嚴肅的表情說。
佩珠又笑了:"你說話,就像我父親。
你将來也是一個說教者&hellip&hellip太陽,那才可愛,我沐浴在陽光裡的時候,我真想把整個身子都溶化在金光裡面&hellip&hellip它點燃了我心裡的火,它把我的血燒起來。
我覺得身體内裝滿了什麼東西,好像就要發洩出來一樣。
"她說到這裡又把頭仰起去望蔚藍色的天空,深深地呼吸了幾口氣,然後更輕快地往前面走了。
賢一面走,一面帶着笑容看她。
他也覺得很輕快,好像整個身子就要往空中飛一樣。
他的眼前的一切全是鮮明的、清潔的。
他的心也是這樣。
他是這樣的一個青年:他沒有悲哀,他沒有憎恨,一隻溫暖的手常常愛撫他,給他掃去了一切。
這隻手不是一個人的,是許多人的。
過去的兩年不曾給他留下什麼痛苦的回憶。
"佩珠,你有弟弟嗎?"他忽然想到這句話,便問道,兩顆黑眼珠不停地在佩珠的臉上轉動。
"你這個孩子,我不是告訴過你好幾次嗎?"佩珠又用手輕輕地在他的頭上一拍,責備似地說。
"你的記性這樣壞。
"
"我希望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姐姐,"賢把一對黑瞳仁轉了一下,換上一種莊嚴的表情。
他又把嘴閉起來,包住他的略略突出來的牙齒。
佩珠忍不住噗嗤笑了:"你不要做這種的樣子吧。
你這張小嘴真有趣,說起話來總是甜甜的,怪不得大家都喜歡你。
你的姐姐不是很多嗎?碧也是,慧也是,影也是,德華也是,還有許許多多。
我有什麼特别好呢?"
"但是我特别喜歡你,"賢說着滿意地笑了,他的一嘴的白牙齒又完全露出來。
"大家都說你好。
"他拉着她的一隻膀子,像一個頑皮的孩子那樣地糾纏着。
佩珠一面笑,一面撫着他那被亂發蓋着的圓圓的頭說:"你是被大家嬌養慣了的孩子。
我們以後應該嚴厲地教訓你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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