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臉上。
"旅部裡的朋友剛才送了消息來,報紙的壽命至多還有三天,"仁民接着嚴肅地低聲說。
佩珠大大地吃了一驚,她默默地咬着嘴唇。
她幾乎不相信這個消息,但是她知道這是真話。
她的憤怒是很大的。
她隻覺得血不住地在她的身體内湧。
她莊嚴地說了一句:"我們去看雄。
"雄就是報紙的總編輯。
"雄到報館去了。
慧在婦女協會裡等你。
"
"好,我們就走,"佩珠短短地答道。
他們進了房間,佩珠把那篇未完的文章鎖在抽屜裡,還寫了一個字條放在桌上給德華看。
兩個人匆忙地走了出去,一個工人來關上門。
街上清靜。
花在荒涼的舊院子裡開放,陽光給石闆道鍍上了金色,石闆縫裡的青草昂着頭呼吸柔和的空氣。
這一切跟平日并沒有兩樣,但是他們的心情卻不同了。
他們走過幾條窄巷,都沒有遇見行人,偶爾在大開着的院子門前,看見兩三個婦女坐在那裡談閑話。
空氣一點也不緊張。
但是他們依舊匆忙地走着。
在十字路口,一個背槍的兵迎面走來,那個年輕人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但是也沒有什麼舉動。
他們進了大街,走在平坦的馬路上,他們才驚訝地注意到這條馬路今天忽然顯得異常擁擠了。
許多人吵鬧地談論着迎面走過來,朝他們後面走去。
人叢中時時出現了武裝的兵。
"我們先到報館去一趟。
"佩珠感到一個不祥的預兆,就變了臉色,低聲在仁民的耳邊說。
仁民沒有答話,便跟着她掉轉身子往後面走,他們依舊走得很快,穿過了一大堆人。
沒有人注意他們。
但是有兩次他們幾乎和對面走來的人相撞了。
兩次他們都聽見人用本地話罵他們,他們卻沒有工夫去聽那些話。
走完兩條街,他們看見前面的許多人站住了。
那些人全停在一個建築物的門前。
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的人。
佩珠吃了一驚。
她知道報館就在那裡,是一所一樓一底的鋪面。
她輕輕地把仁民的肘一觸,等仁民側過頭,她把一瞥恐怖的眼光投在他的臉上。
仁民不開口,他的臉上突然飛來一堆黑雲。
他馬上掉頭去看前面,他一面走,一面挽住佩珠的一隻膀子。
一些人忽然從前面退下來,原先聚在報館門前的一堆人馬上散開了。
他們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卻依舊用力擠上前去。
後面有人在推動他們,前面有人退下來。
仁民把佩珠的膀子緊緊地挽住,兩個人的身子靠在一起,用力向前面慢慢地移動。
有幾分鐘的光景他們實在不能夠前進了,就踮起腳伸長了頸項看前面。
他們看見一個警察拿着鞭子在趕人。
但是過了一會那個警察就不見了,退下來的一群人又擠上去,前面松動了許多,他們趁這個機會,擠到了報館門前。
報館前面停着一輛大汽車。
騎樓下站着十幾個持槍的兵。
門開着,兩個兵在門前守衛。
在報館裡面閃動着兵的影子。
佩珠低聲歎了一口氣,把身子靠在仁民的身上,仁民緊緊地挽住她的膀子,他們隐在人叢裡,隻露出了兩個頭。
他們都仰起頭去看樓上,那些關閉的窗戶遮住了裡面的一切。
但是從那裡面送出來腳步聲、吵鬧聲和移動家具的聲音。
一個兵捧了一大束文件跑出來,另一個兵又抱了一些簿子和書。
他們把這些東西都放在汽車上面。
"前面去,"佩珠低聲在仁民的耳邊說。
她便往前面擠去。
人群中起了騷動,衆人都搶先往前面擠。
警察們從報館裡趕了幾個人出來,讓他們走開了。
接着幾個兵押着一個人出現了。
"雄。
"佩珠悲痛地念出這個名字,她往前面一撲。
仁民吃驚地看她一眼,把她的腰緊緊地摟住,害怕她要跑到前面去。
雄穿着青色西裝褲,上身隻穿了一件襯衫,兩隻手反剪地縛在背後。
一張臉陰沉着,臉上并沒有害怕的表情。
四個兵押着他。
他安靜地走着,一面把他的鋒利的眼光往四處射,好像在人叢中尋找什麼人一般。
佩珠和仁民激動得差不多忘記了自己。
他們伸出頭把眼光向着雄的臉投過去。
于是他們的眼光和雄的遇在一起了。
雄微微地一笑,眼光就變得溫柔了。
佩珠的眼裡迸出了淚水,她幾乎要叫出聲來,卻被仁民用一隻手輕輕地把她的嘴蒙祝他們還在看雄,但是雄馬上掉開臉,埋下頭跟着兵走了,仿佛并不曾認出他們似的。
佩珠用眼光把雄送上了汽車。
仁民卻癡呆地望着報館的門。
從那門裡又押出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