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她笑了,忽然覺得很開心:“另外四角錢送給你,我隻要這一個!”握著那小貝殼,她拉著他走開,高興得像個孩子,尤其當那女孩捧著四個貝殼,目瞪口呆的望著她的時候,她幾乎想大笑了。
走到水邊,她攤開手掌,那貝殼躺在她的掌心中,光潔細潤。
米色的殼面上有著金黃色的徊紋,細細的,環繞在貝殼的背脊上,找不著起點,也找不著終點。
在陽光下,它微微反射著光亮,像一顆閃熠的小星星。
“你送我的,”她笑著說,彷佛是粒鑽石,或比鑽石更好的無價之寶,“小小的貝殼!”她說。
“盛著什麼?”他問。
“一個小小的夢。
”他合攏她的手指,讓她握緊那枚貝殼:“握牢吧,別讓夢飛走了。
”“它飛不走,”她說,笑意更深:“它藏在貝殼的裡面,永遠屬于我。
”“你傻得像個小娃娃!”
她笑了,笑得那麼高興,那麼開心,似乎再沒有更高興的事了。
他也跟著笑,笑開了天,也笑開了地。
然後,她收住了笑,愣愣的望著他,他也望著她。
好半天,她垂下了頭,看著腳下的岩石說:“好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
”
“希望你永遠這麼開心。
”
她擡起頭,又迷惘的笑笑,沿著岩石的岸邊向前走,他走在她的身邊。
風吹起了她的圍巾,拂在他的臉上。
在一塊突起的峭壁前,她站住了,峭壁的石縫裡開著一朵小花,她伸手去采擷,他也同時伸出手去,他們的手在到達花朵之前相遇,他握住了她,微一用力,她的身子倒進了他的懷裡,他找尋著她的嘴唇。
“不。
”她輕聲的、虛弱的說。
“或者你會說我庸俗。
”他的胳膊繞住她,強而有力。
“但是,我願用一生的幸福,換你的一吻。
”
“不,不,不。
”她一連串的說,一聲比一聲低微。
他的力量支配著她,那對熱烈的眼睛具有燒灼般的力量,她感到自己在他的注視下逐漸的癱軟融化。
然後,他的頭俯了下來,雲和天在她閉攏的眼簾前消失,岩石在她腳下浮動……一段旋乾轉坤,天翻地覆的時刻。
再張開眼睛,他的眼珠正深深的望著她,那裡面已沒有慧黠,隻有令人震撼的深情。
“你使我情不自已,”他喃喃的說:“你是個詩、畫,和夢的混合品,勾動起人靈魂深處最美的情操。
”
“但是,這是不該發生的。
”她掙紮著說。
“不過,已經發生了,是不是?昨晚,當我們一見面的時候,就已經發生了,不是嗎?”
“或者是,但,依舊是不應該發生。
”
“你不是世俗的女孩子,為什麼要用世俗的眼光去評定該與不該?”“世俗不會因為我們活著而不存在。
”她凄涼的說:“請告訴我,你愛你的太太嗎?”
“是的,”他點點頭,放開了她。
“你說得對,世俗不會因我們活著而不存在,但是,面對著你,卻無法想得到世俗。
”
“反正,一切會結束,”她用手撥弄著峭壁上的小花,低徊的說:“明天是最後一天,于是,我將回到我的金絲籠裡,這一段,隻是生命裡的外一章,留下的是回憶。
人,有回憶總比沒有好,是嗎?然後就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
“你的金絲籠,”他咬咬嘴唇,眉毛輕蹙了一下。
“一定是個精巧而安甯的所在,是嗎?”
她貼著峭壁而立,面對著大海,一陣風吹來,她衣袂翻飛,巾角飄揚。
微微仰起頭,她惻然而笑,輕輕的念: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她停住了搖搖頭,笑笑:“好了,我們該走了。
”
是的,該走了,太陽正在海面沉落。
許多時候,時間是停駐的,許多時候,它又快如閃電般消失。
假若人有能力控制時間,需要它停駐時它就不走,需要它消失時它就飛躍過去,那麼,這會是怎樣一個世界?
第三天,也是最後一天。
他們在黃昏裡漫步,風刺刺地刮著人臉,冰涼的手握緊著冰涼的手,但心頭始終是暖暖的。
她平時走不了十分鐘,就會感到疲憊,今天走了那麼多路,仍然了無倦容。
如果他願意走到天涯海角的盡頭,她想她也一定會陪他走去的。
他們終于在一家小飯館歇住了腳。
他叫來了烤肉火鍋,桌子中間那個炭爐子,雖然有一股淡淡的煤煙,但那跳躍的火舌,美麗極了,也溫暖極了。
她覺得比在豪華而古闆的大餐廳有意義得多。
擡起頭來,她接觸到他關懷而黯然的眼光,不由自主的,她對他微微一笑。
奇怪,在這一刻她倒并不覺得傷感,三天!已經夠充實,她從不願對任何東西過分苛求,有這樣的三天,有這奇跡般的一份感情的收獲,亦複何求?
“再吃一點?”他問。
她搖搖頭,微笑著繼續凝視他。
他們都沒有喝過酒,但醉意卻在席間流轉。
“那麼,走吧!”走出了那家飯館,穿過了熱鬧的街頭,順著腳步,來到的是淡水河邊。
“橋!”他說。
橋,跨水而臥,一盞盞的燈把橋串成一串,那麼長,從這頭看不到那頭。
夜霧蒙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