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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苔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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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 這紙上的字大概是她離開後他寫的。

    翻過紙的背面,她看到成千成萬的字,縱縱橫橫,大大小小,重重疊疊,反反覆覆,都是相同的兩個字,字的下面都有大大的驚歎號: “如蘋!如蘋!如蘋!如蘋!如蘋!……” 她一把握緊這張紙,讓它在掌心中縐縮起來,她自己的心也跟著縐縮。

    淚珠終于從她的面頰上滾落。

    她站起身來,走到床邊去,平躺在床上,讓淚水沿著眼角向下滑,輕輕的吐出一聲低喚:“其軒!”第一次認識其軒是在她的畫展裡,一次頗為成功的畫展,一半憑她的技術,一半憑她的人緣,那次畫展賣掉了許多,畫展使她那多年來寥落而寂寞的情懷,得到了個舒展的機會。

    就在她這種愉快的心情裡,其軒撞了過來,一個漂亮而黝黑的大孩子,含笑的站在她的面前。

     “李小姐,讓我自我介紹,我叫葉其軒,是××報的實習記者,專門采訪文教消息。

    ” “喔,葉先生,請坐。

    ” 那漂亮的大孩子坐了下來,還不脫稚氣,微微帶著點兒羞澀,喘了一大口氣說:“我剛剛看了一圈,李小姐,您畫得真好。

    ” “那裡,您過獎了。

    ”“我最喜歡您那張‘雨港暮色’,美極了,蒼涼極了,動人極了!我想把它照下來,送到報上去登一下,但是室內光線不大對頭。

    ”她欣賞的看著這個年輕的孩子,他的眼力不錯,居然從這麼多張畫裡一眼挑出她最成功的一張來,她審視著他光潔的下巴和未扣扣子的襯衫領子,微笑的說: “葉先生剛畢業沒多久吧!” “是的,今年才大學畢業!”他說,臉有些發紅。

    “你怎麼看得出來的?”“你那麼年輕!”如蘋說。

     年輕,是的,年輕真不錯,前面可以有一大段的人生去奮鬥。

    剛剛從大學畢業,這是狂熱而充滿幻想的時候,自己大學畢業時又何嘗不如此!但是,一眨眼間,幻想破滅了,美夢消失了,留下的就隻有空虛和落寞,想著這些,她就忘了面前的大孩子,而目光朦朧的透視著窗外。

    直到其軒的一聲輕咳,她才猛悟過來,為自己的失態而抱歉的笑笑,她發現這男孩子的眼睛裡有著困惑。

    正巧另一個熟朋友來參觀畫展,她隻得拋下了其軒去應酬那位朋友。

    等她把那位朋友送走了再折回來,她發現其軒依然抱著手臂,困惑的坐在那兒。

    她半開玩笑的笑笑說:“怎麼,葉先生,在想什麼嗎?” “哦!”其軒一驚,擡起了頭來,一抹羞澀掠過了他的眼睛,他吞吞吐吐的說:“我想,我想,我想買您一張畫!” “哦?”這完全出于意外,她疑惑的說:“那一張?” “就是那張‘雨港暮色’!” 如蘋愣了愣,那是一張她不準備賣的畫,那張畫面中的情調頗像她的心境,漠漠無邊的細雨像她漠漠無邊的輕愁,迷迷離離的暮色像她迷迷離離的未來,那茫茫水霧和點點風帆都象征著她的空虛,盛載著她的落寞。

    為了不想賣這張畫,她標上了“五千元”的價格,她估計沒人會願意用五千元買一張色調暗淡的畫。

    而現在,這個年輕的孩子竟要買,他花得起五千元?買這張畫又有什麼意思呢?她猶豫著沒有開口,其軒已經不安的說:“我不大知道買畫的手續,是不是付現款?現在付還是以後付?……”“這樣吧,”如蘋匆匆的說,“我給你一個地址,畫展結束後請到我家取畫。

    ”她寫下地址給他。

     “錢呢?”“你帶來吧!”她說著,匆匆走開去招待另外幾個熟人,其軒也離開了畫廊。

    這樣,當畫展結束之後,他真的帶了錢來了。

    那是個晚上,他被帶進她那小巧精緻的客廳。

    她以半詫異半迷茫的心情接待了他,她想勸他放棄那張畫,但是,他說: “我喜歡它,真的。

    我出身豪富的家庭,在家中,我幾乎是予取予求的,用各種亂七八糟的方式,我花掉了許多的錢,買你這張畫,該是我最正派的一筆支出了。

    ” 她笑了。

    她喜歡這個爽朗明快的孩子。

     “你的說法,好像你是個很會隨便花錢的壞孩子!” 他看了她一眼,眼光有點特別。

    然後,他用手托著下巴,用一對微帶幾分野性的眼睛大膽的直視著她,問: “請原諒我問一個不大禮貌的問題,李小姐,你今年幾歲?”“三十二。

    ”她坦率的說。

     “三十二?”他揚了一下眉。

    “你的外表看起來像二十五歲,你的口氣聽起來像五十二歲!李小姐,你總是喜歡在別人面前充大的嗎?”她又笑了。

    “最起碼,我比你大很多很多,你大概不超過二十二、三歲吧?”“不!”他很快的說:“我今年二十八!” 她望望他,知道他在說謊,他不會超過二十五歲。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說謊。

    在他這樣的年紀,總希望別人把他看得比實際年齡大,等他過了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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