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該希望別人把他看得比實際年齡小了。
人是矛盾而複雜的動物。
“李小姐,”他望著壁上的一張舊照片說:“你有沒有孩子?”“沒有。
”她也望了那張照片一眼,那是她和她已逝世的丈夫的合影,丈夫死得太年輕,死于一次意外的車禍,帶走了她的歡樂和應該有的幸福。
將近五年以來,她始終未能從那個打擊中振作起來,直到她又重拾畫筆,才算勉強有了幾分寄托。
“他很漂亮,”其軒望著那個男人說,絲毫沒有想避免這個不愉快的話題。
“怎麼回事?他很年輕。
”
“一次車禍。
”她簡單的說,她不想再談這件事,她覺得面前這個男孩子有點太大膽。
“他把你的一半拖進墳墓裡去了!”他突然說。
她吃了一驚,于是,她有些莫名其妙的憤怒。
這年輕的孩子灼灼逼人的注視著她,在他那對聰明而漂亮的眼睛裡,再也找不到前一次所帶著的羞澀,這孩子身上有種危險的因素。
她挪開眼光,冷冷的說:“你未免交淺言深了!”
“我總是這樣,”他忽然站起身子,把手中的杯子放在桌子上,意態寥落了起來,那份羞澀又升進他的眼睛中。
“我總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不管該不該說,對不起,李小姐。
我想我還是告辭吧!這兒是五千元,我能把那張畫帶走嗎?”
看到他眼中驟然升起的悵惘和懊喪,她覺得有些于心不忍,他到底隻是個二十幾歲的大孩子,她為什麼該對他無意的話生氣呢?于是,她微笑著拍了拍沙發說:
“不,再坐一坐!談談你的事!我這兒很少有朋友來,其實,我是很歡迎有人來談談的。
”
他又坐了回去,歡快重新布滿了他的臉。
他靠在沙發中,懶散的伸長了腿,他的腿瘦而長,西服褲上的褶痕清楚可見。
他笑笑說:“我的事?沒什麼好談。
我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母親,到台灣之後,父親的事業越來越發達,成了商業巨子,于是,家裡的人口就越來越增加……”他擡起眼睛來,對她微笑。
“增加的人包括酒女、舞女、妓女,也有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像我那個六姨……反正,家裡成了姨太太的天下,最後,就隻有分開住,大公館,小公館……哼,就這麼一回事。
”
“你有幾個兄弟姐妹?”
“有兩個姨太太生的妹妹,可是,我父親連正眼都不看她們一眼,他隻要我,大概他認為我的血統最可靠吧!”他揚揚眉,無奈的笑笑。
如蘋注視著他,他把茶杯在手中不停的旋轉,眼睛茫然的注視著杯子裡的液體,看起來有種近乎成熟的寥落,這神情使她心動。
她換了一個話題:
“你該有女朋友了吧?”
他望望她。
“拜托你!”“真的沒有嗎?”她搖搖頭,“我可不信。
”
“唉!”他歎口氣,坐正了身子,杯子仍然在他手中旋轉。
“是有一個,在師大念書。
”
“那不是很好嗎?”她不能了解他那聲歎息。
“很好?”他皺皺眉。
“我也不懂,我每次和她在一起,就要吵架。
她的脾氣壞透了,她總想控制我,動不動就莫名其妙的生氣,結果,弄得每一次都是不歡而散。
李小姐,”他望著她:“告訴我一點女孩子的心理。
”
“女孩子的心理?”她為之失笑。
“噢,我不懂。
我想,一個女孩子就有一個的心理,很少有相同的。
莫名其妙的生氣,大概因為她恐怕會失去你,她想把握住你,同時,也探測一下你對她的情感的深度。
”
“用生氣來探測嗎?我認為這是個笨方法!”
“在戀愛中的男女,都是很苯的。
”她微笑而深思的說。
“不過,我猜想她是很愛你的。
”
他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衡量她的話中的真實性。
她又問:“你父親知道你的女朋友嗎?”
“噢,他知道,他正在促成這件事。
他認為她可以做一個好妻子。
我父親對我說:娶一個安分守己的女人,至于還想要其他的女人,就隻需要荷包充實就行了。
”
“唔,”她皺皺眉:“你父親是個危險的人物!”
“也是個能幹的人物,因為他太能幹,我就顯得太無能了。
什麼都有人給你計劃好。
讀書、做事,沒有一件需要你自己操心,他全安排好了,這總使我感到自己是個受人操縱的小木偶。
老實說,我不喜歡這份生活,我常常找不到我自己,好像這個‘我’根本不存在!我隻看得到那個隨人擺布的葉其軒——我父親的兒子!但是,不是‘我’!你了解嗎?”
她默默的點頭,她更喜歡這個男孩子了。
“就拿我那個女朋友來說吧,她名叫雪琪,事實上,根本就是我父親先看上了她,她是我父親手下一個人的女兒,我父親已選定她做兒媳婦,于是,他再安排許多巧合讓我和雪琪認識,又極力慫恿我追她。
雖然,雪琪确實很可愛,但我一想到這是我父親安排的,我就對她索然無味了。
我沒法做任何一件獨立的事——包括戀愛!”
如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