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這郁憤的男孩子,就是這樣,父母為子女安排得太多,子女不會滿意。
安排得太少,子女也不會滿意。
人生就是這樣。
有的人要“獨立”,有的人又要“依賴”,世界是麻煩的。
其軒的茶杯喝幹了,她為他再斟上一杯,他們談得很晚,當牆上的挂鐘敲十一下的時候,他從椅子裡直跳了起來。
“哦,怎麼搞的?不知不覺待了這麼久!”他起身告辭,笑得十分愉快。
“今晚真好!我很難得這樣暢所欲言的和人談話!李小姐,你是個最好的談話對象,因為你說得少,聽得多。
你不認為我很討厭吧?”“當然不!”她笑著說:“我很高興,我想,今晚是你‘獨立’的晚上吧!”“噢!”他笑了。
他終于拿走了她那張畫,當他捧著畫走到房門口時,他突然轉身對她說:“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買你這張畫?我想把你的‘消沉’一齊買走!以後,你應該多用點鮮明的顏料,尤其在你的生活裡!”說完,他立即頭也不回的走了。
如蘋卻如轟雷擊頂,愣愣的呆在那兒,凝視著那逐漸遠去的背影。
好半天,這幾句話像山谷的回音似的在她胸腔中來回撞擊,反覆回響。
她站了許久許久,才反身關上房門,面對著空曠而寂寞的房子,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迫正充塞在每一個角落裡。
同時,她覺得她太低估了那個大男孩子了!
葉其軒成了她家中的常客。
他總在許多無法意料的時間中到來,有時是清晨,有時是深夜。
混熟了之後,她就再也看不到他的羞澀,他爽朗而愉快。
他用許許多多的歡笑來堆滿這座屋子,驅走了這屋子中原有的陰郁。
每次他來,主要都在談他的女友;又吵了架,又和好了,又出遊了一次,又談了婚娶問題……談不完的題材,她分享著他的青春和歡樂。
一天晚上九點鐘左右,他像一陣旋風一樣的卷進了她的家門。
他的領帶歪著,頭發零亂,微微帶著薄醉。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說:“走!我們跳舞去!”“你瘋了!”她說。
“一點都沒瘋,走!跳舞去!我知道你會跳!”
“總要讓我換件衣服!”
“犯不著!”不由分說的,他把她挾持進了舞廳中。
于是,在彩色的燈光和使人眩暈的旋律中,他帶著她瘋狂的旋轉。
那天晚上好像都是快節拍的舞曲,她被轉得頭昏腦脹,隻聽得到樂隊喧囂的鼓和喇叭聲,再剩下的,就是狂跳的心,和發熱的面頰,和朦朧如夢的心境。
“哦,”她喘息的說:“我真不能再轉了,我頭已經轉昏了!”
于是,一下子,音樂慢下來了。
慢狐步,藍色幽暗的燈光,抑揚輕柔的音樂,薰人欲醉的氣氛。
他攬著她,她的頭斜靠在他的肩頭……如詩,如夢……如遙遠的過去的美好的時光。
她眩惑了,迷糊了。
似真?似幻?她弄不清楚,她也不想弄清楚……就這樣,慢慢的轉,慢慢的移動,慢慢消失的時間裡。
讓一切都慢下去,慢下去,慢得最好停住。
那麼,當什麼都停住了,她還有一個“現在”,一個夢般的“現在”。
終于,夜深了,舞客逐漸散去。
他擁著她回到她家裡。
一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她始終還未能從那個旋轉中清醒過來。
下車後,他送她走進房門,在門邊幽暗的角落裡,他突然擁住了她,他的嘴唇捉住了她的。
她掙紮著,想喊,但他的嘴堵住了她。
而後,她不再掙紮,她弄不清楚是誰在吻她,她閉上眼睛,感到疲倦,疲倦中混雜著難言的酸澀的甜蜜。
他擡起了頭,亮晶晶的眼睛凝視著她。
然後,一轉身,他離開了她,跳進了路邊等待著的車子裡。
她注視著那車子迅速的消失在暗黑的街頭。
車輪仿佛從她的身上,心上壓擠著輾過去。
她覺得渾身酸痛,許久後才有力氣走進家門。
回到臥室裡,她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鏡子裡反映出她緋紅的面頰和迷失的眼睛。
她把手按在剛被觸過的嘴唇上,彷佛那一吻仍停留在唇上。
她試著回憶他的臉,他的眼睛,他的魯莽。
她疲乏的伏在梳妝台上,疲倦極了。
一個大男孩子,一個魯莽的大男孩子,在她身上逢場作戲的取一點……這是無可厚非的……她不想多所要求,他隻是個魯莽的大男孩子!
這一吻之後,他卻不再來了。
她發現自己竟若有所失。
無時無刻,她能感到自己期待的狂熱。
屋子空曠了,陽光晦暗了,歡笑遁形了,而最嚴重的,是她自己那份“尋尋覓覓”的心境。
什麼都不對了,她無法安定下來。
那男孩子輕易的逗弄了一隻迷失的兔子,又頑皮的把它拋到一個茫茫無邊的沙漠裡。
這隻是孩子氣的好玩,而你,絕對不應該對一個孩子認真。
他走了,不再來了,他已經失去了興趣,又到別的地方去找尋刺激了。
這樣不是也很好嗎?她無所損失,除去那可憐的自尊心所受的微微傷損之外。
否則,情況又會演變到怎麼樣的地步?是的,這是最好的結局,那麼,她又不安些什麼呢?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每一天都是同樣的單調,同樣的充滿了令人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