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光的通向蒙特萊普之路。
山腳下有100碼寬的牧場,蔥蔥綠綠,一直綿延到沿貝拉街的一排房子形成的後牆。
在這些牆内,每家都有一個善茄園,有些園子裡還孤零零地長着一株橄榄樹,或是一株檸檬樹。
吉裡亞諾家的院門沒有鎖,兩個年輕人悄悄地溜了進去。
吉裡亞諾的母親正在等着他們。
她一下撲進吉裡亞諾的懷裡,淚流滿面。
她一邊發瘋似地親吻着他一邊輕聲說:“我親愛的兒子,我親愛的兒子。
”吉裡亞諾站在月光下,平生第一次發現自己對母親的愛竟然無動于衷。
這時已将近午夜時分,月光依然皎潔,他們匆忙進屋,以防奸細發現。
吉裡亞諾和皮西奧塔兩家的親戚被派往大街小巷去放哨,一見警察巡邏隊馬上通風報信。
屋子裡窗戶緊閉,吉裡亞諾的朋友和家人正等着慶祝他的歸來。
一桌如過複活節般豐盛的酒菜已經擺好。
圖裡進山之前的這一個夜晚,他們要好好與他聚一聚。
吉裡亞諾的父親擁抱了他,并拍了拍他的背以示贊許。
在座的有吉裡亞諾的兩個姐姐、赫克托-阿道尼斯,還有一位鄰居,一位名叫拉-維尼拉的婦人。
她大約35歲年紀,是個寡婦。
她的丈夫原是個有名的強盜,名叫坎特萊裡亞。
僅僅一年前,他被人出賣之後遭到了警察的伏擊。
此後,她成了吉裡亞諾母親的密友,可是她出現在今天的聚會上,令吉裡亞諾還是驚訝。
隻有母親會邀請她來,可好一會兒,吉裡亞諾就是搞不清其中的道理。
他們吃着,喝着,就好像圖裡-吉裡亞諾剛從國外度完長假回來似的。
過了一會兒,父親想看看吉裡亞諾的傷口,吉裡亞諾把襯衣從褲子裡抽出、撩起,一塊大傷疤露了出來,由于是槍擊的重創,傷口四周仍然顯出青紫色。
他的母親見狀不禁恸哭起來,吉裡亞諾笑着對她說:“難道你倒甯願警察把我打傷之後關進監獄?”
盡管目前這熟悉的場景與他童年感到最愉快時的情形如出一轍,他還是感覺自己與他們大家已經格格不入了。
桌上擺的都是他最愛吃的菜:墨魚、香料蕃茄汁調寬通心粉、烤小羊肉、大碗的橄榄、用擠壓出的頭追純橄榄油調成的紅綠相間的色拉,還有竹殼瓶裝的西西裡酒。
隻要西西裡能搞到,在這兒幾乎都有了。
他的父母談起了在美國度過的美好時光,赫克托-阿道尼斯則大談西西裡的光輝曆史。
講加裡巴爾蒂①和他那著名的紅衣隊的故事,講數百年前的西西裡晚禱事件,當時西西裡人奮起反抗,殺死許多法國占領軍。
又講了許多西西裡受外族欺壓的事,從羅馬人開始,接着是摩爾人,諾曼底人,法國人,德國人,一直到西班牙人。
啊,多災多難的西西裡!從未有過自由,老百姓總是挨餓,勞動力廉價出售,人民動不動就得流血。
①19世紀意大利民族主義領袖。
所以現在沒有一個西西裡人相信政府,相信法律,相信有序社會,他們相信,這一切隻能使他們變成負重的牲口,任人驅使,任人宰割。
多年來,吉裡亞諾一直在聽着這些故事,并把它們深深印記在腦海中。
隻是現在他才覺得自己能改變這一切。
吉裡亞諾注意到皮西奧塔一面抽煙,一面喝着咖啡。
即使在這樣一個歡聚時刻,皮西奧塔的唇角仍挂着一絲譏笑。
吉裡亞諾知道他心裡想什麼,也很清楚他日後會說什麼:你隻要傻乎乎地挨上警察一槍,再把警察打死,成為一名罪犯,然後那些愛你的人就會傾注他們的感情,把你當作來自天堂的聖人一般。
盡管如此,吉裡亞諾覺得皮西奧塔還是唯一一個與他沒有心靈隔閡的人。
還有那個女人拉-維尼拉,他母親為什麼會邀請她來,她來這兒幹什麼?他見她臉上風韻猶存,眉毛描得粗重、烏黑,暗紅色的雙後在煙霧缭繞的光線下幾呈紫色。
她身着西西裡寡婦穿的那種直統統的黑色長衫,因而無法看出她的體态如何。
吉裡亞諾不得不把怎樣射殺警察的事從頭至尾給大家講了一遍。
父親已經有點醉了,圖裡講到把警察打死時,他大聲嚷着表示贊許。
母親卻默不作聲。
父親又講了那位農民曾來找過他的驢子,他對農民是這樣說的:“滿足吧,你隻不過丢了一頭驢子,我可是失去了一個兒子。
”
阿斯帕紐說:“驢子找驢子。
”
大家都笑了。
吉裡亞諾的父親接着說:“那農民聽說打死了一名警察時,吓得不敢吱聲,害怕自己也要挨鞭打。
”
圖裡說:“我會償還他的。
”
最後,赫克托-阿道尼斯簡要地講了講他救圖裡的計劃。
他說要給死者家屬一筆賠償金。
為了籌錢,吉裡亞諾的父母隻得把他們的小塊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