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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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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難看。

     “這裡面情形複雜得很。

    ”文祥皺着眉說,“也不盡是功名利害之念,還有門戶之見、意氣之争,加上艮翁門下有位守舊守得莫名其妙的人在,事情自然更難辦了。

    ” 大家都意會得到,那“莫名其妙的人”是指以《太上感應篇》為大學問的徐桐,“此人何足挂齒!”恭王滿臉不屑的神情,“翁叔平怎麼樣?” “他?”寶鋆輕蔑地說,“隻看李蘭荪不肯奪情那件事就知道了,凡是可以标榜為正人君子的事,他是沒有不贊成的。

    再說,他那清華世家,叔侄狀元,肯‘拜異類為師’嗎?” “這就不去談他了。

    ”恭王轉臉又問文祥,“怎麼說還有‘門戶之見’,什麼‘門戶’?” “‘朱陸異同’不是‘門戶’嗎?” “啊!”大家同聲而呼,說穿了一點不錯。

    理學向來以程、朱為正統,視陸九淵、王陽明為異端,學程、朱的隻要能排斥陸、王,就算衛道之士。

    倭仁是程、朱一派的首領,而徐繼畬是講陸、王之學的,博覽通達,不肯墨守成規,無怪乎那班“衛道之士”跟他水火不相容。

     “事情總要設法辦通。

    徐牧田是肯受委屈的,不妨另外找人管理同文館,作為讓步,如何?”文祥說。

    “牧田”是徐繼畬的号。

     恭王勃然作色:“這叫什麼話?打我這裡就不能答應。

    程、朱也好,陸、王也好,貴乎實踐,請他們來試試看!” 寶鋆和汪元方也認為既要考選編檢入館,非徐繼畬這樣一個前輩翰林,籠罩不住,而且除他也别無一個前輩翰林肯幹這差使。

    所以文祥的讓步之議,不能成立。

     文祥的建議雖歸于空談,而文祥的态度卻為恭王所接受了。

    衆議紛纭,且不論是非,要消除阻力,亦不是一味硬幹所能濟事的。

    而且倭仁是慈安太後秉承先帝遺旨,特簡入閣的大臣,不到萬不得已,亦不宜予以難堪,因此忍一口氣,聽憑文祥采取比較和緩的辦法。

     商定的辦法是希望倭仁能夠不再固執成見,把總理各國事務衙門關于設立同文館的原奏,以及曾國藩、李鴻章、左宗棠,還有其他各省督撫贊成此舉的奏折及緻軍機大臣的函件,交給倭仁去看,讓他知道疆臣的意見與眜于外勢的京官,大不相同。

    至于倭仁的原奏,不妨發交總理衙門議複,如果倭仁不再作梗,也就算了,否則就照恭王的意思,出個難題目給他去做。

     這番策劃,可進可退,而目的在使事無扡格,大家都覺得很妥當。

    當天便由恭王照此入奏,慈禧太後立即點頭認可,她對這方面完全信任恭王,因為她雖讨厭洋人,但總理衙門原奏中“夫天下之恥,莫恥于不若人”,以及“今不以不如人為恥,而獨以學其人為恥,将安于不如而終不學,遂可雪其恥乎”,這幾句話,卻很合她那争強好勝的性格。

    而且洋人槍炮,足以左右戰局的情形,她也非常了解,所以贊成“師夷人之長技以制夷”的宗旨。

     從養心殿退了下來,文祥、汪元方兩人,銜命到懋勤殿去訪倭仁,傳達旨意,把一大堆文件交了過去。

    倭仁拙于言詞,開口“人心”,閉口“義理”,談了半天,不得要領。

    如果換了急性子的寶鋆,早就不耐煩了,但文祥通達平和,汪元方剛剛為尹隆河之役,受了“煩惱皆因強出頭”的教訓,特具戒心,所以都還敷衍了半天才走。

     轉眼半個月過去,倭仁依舊受那班衛道之士的擁戴,“力持正論”,而“加按察使銜”的“總稅務司”英國人赫德,為了襄助籌辦同文館的事,卻起勁得很,天天穿了三品官服到總理衙門去“回禀公事”,請教習、選教材、定功課等等,一樣樣次第辦妥,不久就可開館,但各省保送的學生未到,京裡投考的人寥寥,恭王大為着急,文祥亦不得不同意采取他原來的辦法了。

     于是奏準兩宮太後,頒了一道明發上谕: “谕内閣: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奏、遵議大學士倭仁奏:‘同文館招考天文算學,請罷前議’一折,同文館招考天文算學,既經左宗棠等曆次陳奏,該管王大臣悉心計議,意見相同,不可再涉遊移,即着就現在投考人員,認真考試,送館攻習。

    至倭仁原奏内稱:‘天下之大,不患無才,如以天文算學必須講習,博采旁求,必有精其術者。

    ’該大學士自必确有所知,着即酌保數員,另行擇地設館,由倭仁督饬講求,與同文館招考各員,互相砥砺,共收實效。

    該管王大臣等,并該大學士均當實心經理,志在必成,不可視為具文。

    ” 等上谕發抄,衛道之士大嘩,有人說恭王跟倭仁開玩笑,視國事為兒戲,有失體統。

    倭仁本人當然也是啼笑皆非。

     但也有少數人,看不出這道上谕的皮裡陽秋,那是比較天真老實而又不大熟悉朝局的一批謹饬之士,他們把煌煌天語看得特别尊嚴,從不知夾縫裡還有文章。

     再有極少數的人,别具用心,雖知是恭王在開玩笑,但既是上谕,誰也不敢公然說它是開玩笑,那就可以不當它玩笑看,真的“酌保數員”,真的“擇地設館”,要人要錢,弄假成真,不是“死棋腹中出仙着”嗎? 徐桐就有這樣的想法,所以等倭仁來跟他商量時,他把從阮元的“疇人傳”裡現抄來的名字,說了一大串,接着便轉入正題:“老師的話一絲不假,‘如以天文算學,必須講習,博采旁求’,真正是‘必有精其術者’,宣城梅家父子、祖孫、叔侄,一門精于曆算且不說,我請教老師,有位明靜庵先生,老師知道不知道其人?” “是我們蒙古正白旗的。

    久任欽天監監正,曾親承仁皇帝的教導——這是古人了,你提到他也無用。

    ” “提到其人,見得老師的‘天下之大,不患無才’八個字,無一字無來曆。

    康熙年間的事過去了,隻說近年:從前胡文忠幕府裡就有兩個人,一個叫時曰淳,江蘇嘉定人;一個叫丁取忠,湖南長沙人,都是此道好手,大可訪一訪。

    ” 這就讓倭仁大感困擾了!想不到徐桐竟真個把“博采旁求”四個字看實了,轉念一想,又覺内愧,言必由衷,無怪乎徐桐信以為真!自己原就不該說沒有把握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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