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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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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中有個“義”字在内,所以深深點頭稱是。

    好在他此來是銜命安撫,隻要吳毓蘭心無不平,不會鬧出事來,他非所問,因而敷衍一陣,第二天就趕了回去複命。

     這時李鴻章已回駐山東濟甯。

    臘鼓聲中,将星雲集。

    從乾隆五十五年,高宗八十歲那年最後一次出巡,登泰山、谒孔陵以後,濟甯城内,從末見過這麼多的紅頂子,也從未見過這麼多的兵,好的是打了勝仗,不會象潰敗官兵那樣騷擾。

     又是勝仗,又是過年,當然要發恩饷。

    不論湘軍、淮軍士兵饷多饷少,要看長官用度的奢儉,手面的松緊。

    帶兵官還有一個彼此相傳的心法,士兵的饷就算全數領到了,也不可發足,說是弟兄一有了錢,喝酒打牌逛窯子,就不肯拚命打仗了。

    至于那些扣着的饷,要留在緊要關頭,作為招募死士選鋒之用。

    現在東撚剿平,李鴻章已立即開始裁遣的計劃,仗不必打了,發饷不該再打折扣,傳谕糧台,每人發欠饷兩個月,恩饷一個月。

    還有三個月欠饷,他已經找新任江蘇巡撫丁日昌,仿照左宗棠的辦法,在上海“借洋帳”。

    關稅已為左宗棠捷足先登,奏準作為借洋帳的擔保,虧得還有水陸關卡,見貨抽稅的厘金可用來還債,所以這筆洋帳一定可以借到,供他以發欠饷作路費來裁撤淮軍。

     駐在濟甯四周的軍隊,過了很熱鬧的一個年,欽差大臣行轅,也是日日大排筵宴,慰勞慶功。

    李鴻章表面上興緻很好,暗地裡心事重重。

    第一件是李允、任三厭等人,逃到盱眙,正為李昭慶包圍,将次就殲時,忽然李世忠開圩收容,說是奉了安徽巡撫英翰的命令招撫。

    接着,果然是英翰派了差官,拿着令箭把李允、任三厭這幾個匪首捉了去,據說要由李世忠帶着他們到山西,去招降由陝西逸出的西撚張總愚。

    李鴻章深知李世忠就靠不住,怕英翰受愚,别生枝節,依然要牽連到他身上。

     第二件是裁遣淮軍尚未奉旨,劉銘傳卻已堅決求去,酒後的牢騷極多。

    此外郭松林、潘鼎新也要請假回籍,變成把辦理善後的一副千斤重擔,都壓在他一個人肩上。

     轉眼就是同治七年,大年初一上午,淮軍将領正替李鴻章拜完了年,突然兵部“六百裡加緊”的專差到了,打開廷寄一看,不準李鴻章繳銷關防,裁遣淮軍亦隻準了一半,淘汰老弱,得力可用的,仍當留營,接下來又說: “河北防務吃緊,劉銘傳所部,最為得力,着饬該提督将所部稍微休養整頓,即移得勝之帥,馳赴豫省,相機防剿,毋令晉撚得以奔突。

    至将士久役于外,敵忾同仇,朝廷既憫其勞,且嘉其勇,未可遽萌退志,着該大臣加意拊循,以示體恤。

    ” 淮軍大将中,就是劉銘傳去意最堅,偏偏朝中就挑上了他,然而這又不是銘軍一支的調動,不準繳銷欽差大臣的關防,則意味着打了東撚還要打西撚,這在李鴻章也是萬分不願的事。

     “還是饒不過我,饒不過淮軍!”他向部将問計,“大家看,如何才搪得過去?” “這個仗不能打!” 是劉銘傳第一個發言,他解釋了這個仗不能打的道理,第一是事權不專——張總愚已由山西竄河入南衛輝一帶,預備由大名府進窺河北。

    此刻奉诏保衛京畿的軍隊,有直隸的直軍、河南的豫軍、安徽的皖軍、山東的東軍、山西的晉軍、黑龍江的馬隊、崇厚的洋槍隊、神機營榮祿的威遠炮隊。

    而被李鴻章指為“放賊出山”的陝甘總督左宗棠,由陝西追到山西,卻又精神抖擻地上了一道奏章,說山西澤潞一帶,積雪難行,決定不避艱險,由平陽向西,橫越太嶽山,出峻極關這一條捷徑,直趨邢台等地,往南迎擊。

    這麼許多将帥在大河南北,論資望,接劉長佑而任直隸總督的官文為首,論辦事,左宗棠跋扈而不替人留餘地是出了名的,此外那些旗營的統領,沒有一個沒有來曆,誰也惹不起,所以淮軍一去,吃力而不讨好。

     “還有饷!”劉銘傳說,“打東撚跟兩江有關,兩江籌饷,猶有可說,此刻去打西撚,跟兩江風馬牛不相及,所以兩江籌饷,一定不會痛快,饷源不繼,這個仗怎麼打法?” 這一層,李鴻章比劉銘傳更清楚。

    不過他隻談别人,不談自己。

    劉銘傳是奉旨馳赴河南會剿,糧饷用不着他擔心,不論來自何處,總有糧台替他在辦,然則他何以不談自己?開拔到河南的事,到底如何了呢? 這隻要稍微多想一想,就可明白。

    劉銘傳不但不願到河南,甚至談都不願談,以他現在的功名勳績,說是要去受剛剛才蒙賞了頭品頂戴的河南巡撫李鶴年的節制指揮,這不是笑話嗎? 因此,李鴻章就不必再問他了。

    心裡打算,張總愚還未進入河北,有各路人馬,分道勤王,總可以把他擋住,賊勢一緩,朝廷不追,便可不了了之。

    所以對于那道”六百裡加緊”的廷寄,決定置之不理。

    照舊讓那些将領們縱飲豪賭。

     但除他以外,各地督撫和統兵大臣,卻是奉命唯謹,至少表面是如此,一個個都是飛章奏報,奉到诏旨,克日啟程勤王。

    朝廷也幾乎無一日沒有指授進剿方略的廷寄,這些密谕,大多有“各谕令知之”的字樣,所以李鴻章對于局勢的演變以及朝廷處置的經過,相當了解。

     終于有一天,他發覺情勢不妙,不但剿西撚的各路人馬,都已兼程赴援,相形之下,自己變得很落後,而且剿平東撚的善後事宜,自己也管不到了!賴汶光奉旨正法,是漕運總督張之萬所經辦。

    任三厭、李允、牛喜子在安徽巡撫英翰那裡,朝旨以此“三犯流毒數省,生靈受害無數,被剿後窮蹇無路,始行投誠,勢難再事姑容”,特命英翰“審訊明确,就地盡法處治,以快人心而申國憲”,不說“正法”而說“盡法處治”,于是李世忠玩了花樣,說服英翰,隻殺了一個李允,把任三厭改名為“任三應”,說是在揚州河裡淹死了,牛喜子則說他“從逆未久,首先投誠,情稍可原”,得以免死。

     “這些話是怎麼來的,我竟不知道!”李鴻章對他的幕友表示,要敷衍敷衍朝廷,免得孤立。

    然而,已經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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