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動聽,而且還不便自己先提,隻能在慈安太後問到時,相機進言。
慈安太後當然會問到。
每天傍晚時分,她跟玉子有一段單獨相處的時間,一切不足為外人道的話,都在這時候談。
“桂連跟皇帝是怎麼回事?”她問,微皺着眉。
“請主子責罰奴才!”玉子是一條苦肉計,自己先認罪,“不關桂連的事,她也沒有做錯了什麼!”
一聽這話,慈安太後先就寬了心,“你起來!”她平靜地說,“慢慢兒說給我聽。
”
“是!”玉子站起身說:“那天主子吩咐了奴才,奴才當時把桂連找了來,告訴她要穩重,最好避着皇上。
桂連很聽話。
”
“怪不得!”慈安太後深深點頭,“我說呢,好幾回了,桂連一看見小李他們的影子就躲。
以後呢?”
“以後皇上到這兒來得更勤了,來了也不言語,東張西望的,奴才知道皇上是在找桂連。
奴才心想,皇上現在功課要緊,如果心裡存着什麼念頭,嘀嘀咕咕的丢不開,那可不大好。
”
說到這裡,她停了下來,先看一看慈安太後的臉色,是深為注意和深以為然的神色,她知道自己對了,索性再添枝添葉,說得象樣些。
“奴才也私下問過小李,皇上在書房裡的功課怎麼樣?果不其然,小李回答奴才,說皇上好象有心事,也不跟人說,他也很着急,不知道該不該跟兩位皇太後回奏?瞞着不敢,不瞞也不敢。
”
“這是怎麼說?”
“要瞞着,怕皇帝真的耽誤了功課,兩位皇太後知道了,他是個死!要不瞞,老實回奏,皇上一定罵他多事,也要受罰。
所以小李盡發愁。
”玉子停了一下接下去說,“奴才心想,皇上喜歡桂連,實在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就象皇上喜歡狗、喜歡猴子一樣,給了皇上不就沒事了嗎?”
“嗯!”慈安太後吩咐:“你往下說。
”
“是!”玉子又跪了下去,“奴才鬥膽,自作主張,有一天皇上來了,奴才叫桂連端茶,皇上跟她說了好半天的話,後來就讓她繡枕頭。
”
“說了好半天的話?我怎麼不知道!”
“那時候,”玉子低着頭說,“主子正在歇午覺。
”
“原來全瞞着我!”
這句話中,責備之意甚重,玉子覺得必須申辯:“皇上全是那個時候來,吩咐不準驚醒皇太後,奴才不敢不遵旨。
”
“那麼,皇上叫你們怎麼樣,你們全依他的?”“奴才不敢那麼大膽。
”玉子覺得跪得久了,膝蓋生疼,便挪動一下身子,緩一緩氣,還有一番道理要說。
慈安太後素來體恤下人,當然會發覺玉子跪着不舒服,便說一聲:“起來!”
“是!”玉子起身揉一揉膝蓋,卻又不忙說話,轉身取了根紙煤兒來為慈安太後裝煙點燃,借這延挨的工夫,她想好了一番很動聽的話。
“奴才心裡在想,”她徐徐說道,“主子跟皇上真正是母慈子孝。
皇上的孝心,别說奴才們天天得見,就是西邊也都在說,親得比親的還親。
主子疼皇上,也是比親的還疼。
皇上喜歡桂連,臉皮子薄,還不好意思跟主子開口要,而且,也還不到那個時候。
奴才仰體主子疼皇上的心,過兩年一定把桂連賞了給皇上,這會兒讓桂連陪着皇上說說話什麼的,省得皇上心裡老放不下去,耽誤了功課,不也挺不錯的嗎?”
“原是!”忠厚的慈安太後到底說了實話,“打從挑桂連那天起,我就有這個心了。
就是你說的,‘還不到那個時候’,年紀都還輕,所以我不說破,怕的桂連那孩子太機靈,自以為得了臉,不免驕狂。
”
“奴才防着這一層,總是壓着桂連,拿宮裡的規矩拘着她。
”玉子又說:“桂連也挺好的。
看模樣兒調皮,心地倒是挺老實,一步也不敢亂走。
主子盡管放心好了。
”
“好吧!我知道了。
”慈安太後沉吟了一會說,“你還是照樣,教導桂連守規矩,可也别讓她跟皇帝太親近了,叫她要勸皇帝多用功念書。
”
“是!奴才會跟她好好兒說。
”
就從這天起,桂連便可以公然為皇帝執役,在長春宮凡是皇帝有所呼喚,都是她的差使。
本來皇帝跟桂連接近,由于玉子的告誡,宮女們都是守口如瓶,安德海還被瞞在鼓裡,這一下形迹公開,而皇帝的默默眷注,固然很容易看得出來,就是桂連對皇帝,雖在嚴格的宮規拘束之下,不容有何輕狂的舉動,但眉梢眼角,總有消息透露,特别是桂連的那雙眼睛,到那裡都令人注目,隻要稍微留些心,就不難發覺她跟皇帝之間的蕩漾着的微妙情愫。
“怪不得,”安德海跟他的親信,小太監馬明說,“盡往那邊跑,原來是這麼一檔子事。
去打聽,打聽,誰拉的纖!”
隻要真的去打聽,自然可得真相。
事實上也可以想象得出來,玉子跟小李姊弟相稱,感情極厚,是大家都知道的,而小李是皇帝的心腹,那麼,由小李跟玉子商量好了,有意安排桂連去親近皇上,豈不是順理成章的事?
“小李,你個王八羔子。
”安德海在心裡罵,“你等着我的,看我收拾你!”
安德海已非昔比了,雖不是如何工于心計,但已能沉得住氣,要慢慢籌劃好了再動手。
他在慈禧太後面前,絕口不提桂連,隻是旁敲側擊,有意裝作無意地說皇帝每天在長春宮的時候多,到翊坤宮來,不過照例問安,應個景而已。
這話一遍兩遍,慈禧太後還不在意,說到三遍、五遍她可忍不住了,把安德海找來問道:“皇帝每天在那邊幹些什麼呀?”
“奴才還不清楚。
奴才也不敢去打聽。
”安德海答道:“那邊的人,見了奴才全象防賊似的。
”
“那都是你為人太好了!”慈禧太後挖苦他說,“所以皇上要賞你一個綠頂子戴。
”
他自以為赤膽忠心,結果落得這麼幸災樂禍的兩句譏嘲。
一半真的傷心,一半也是做作,把眼睛擠了幾下,擠出兩滴眼淚。
“怎麼啦!”慈禧太後又詫異,又生氣,但也有些歉然,揚起雙眉問道:“你哭什麼?”
如果直訴心中委屈,這眼淚反倒不值錢了,安德海揉一揉眼說:“奴才沒有哭。
是一顆沙子掉在眼裡了。
”
使不肯承認,慈禧太後自然沒有再加追問的必要,也沒有再讓他“為難”。
去打聽皇帝在長春宮幹些什麼,這樣的結果在安德海意料之中,他把慈禧太後的脾氣,揣摩得極深,要這樣三番兩次頓挫蓄勢,才能引起一場連慈安太後都勸解不了的大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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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太後當然也知道皇帝這樣子留戀“東邊”,一定有些什麼花樣在内。
但此時她還沒有工夫來管,因為剿撚的軍務,正在緊要關頭。
西撚一直流竄無定,朝廷主張追剿,而李鴻章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