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安德海把頭一偏,眼睛望着别處,這是懂了他的眼色而袖手不理的神情。
小李暗中咬一咬牙,真想把那道便門的底蘊揭穿,但話到口邊,終覺不敢,隻好又碰響頭。
“奴才該死!”他說,“都因為萬歲爺催得太急,奴才忙着辦事,忘了到敬事房回明,是奴才的疏忽。
”
“此非尋常疏忽可比!”慈禧太後不知不覺地說了句上谕上習見的套語,“這是一款罪,先處分了再說,拉出去掌嘴五十!”
“喳!”總管太監答應着,爬起身來拖小李。
小李還得“謝恩”,剛要磕頭,安德海為他求情:“奴才跟主子回話,李玉明是萬歲爺喜歡的人,求主子饒了他這一次。
”
這那裡是為他求情?是火上加油,慈禧太後立即發怒,“怎麼着?皇上喜歡的人,我就不能處罰?”她說:“我偏要打,打一百。
”
安德海不響了,神色自若地退到一邊,小李在心裡罵:果不其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着好心”,咱們走着瞧!
就這時候,玉子悄悄拉了慈安太後一把,她原來也就打算替小李說情,因而轉臉說道:“既然還要問他的話,就在這兒讓他自己掌嘴好了。
”
這些小事,慈禧太後自然聽從,點點頭:“好!”她望着小李說,“你自己打吧!看你知道不知道改過?”
打得輕了,就表示并無悔意,要打得重,才算真心改過。
于是小李左右開弓,自己打自己的嘴巴,打得既重且快。
小李自責,安德海便在一旁為他唱數,打得快,唱得慢,小李又吃了虧,多打的算是白打。
慈安太後久知安德海刁惡,但都是聽人所說,這一來,卻是親眼目睹,心中十分生氣,便看着他大聲說道:“不用你數!”接着又對慈禧太後說:“也差不多夠數兒了,算了吧!”
慈禧太後這下不如剛才答得那麼爽利,慢吞吞地對小李說道:“聽見沒有?饒你少打幾下。
”
第一款罪算是處分過了,還有第二款罪要問。
慈禧太後吩咐敬事房總管和安德海都退了出去,同時傳谕:不準太監和宮女在窗外竊聽。
小李一看,獨獨還留着一個玉子,顯見得要問的話,也與她有關,那就更證明了自己的推測不錯,桂連的事發作了!
窗外人影,迅即消失,殿廷深邃,有什麼機密要談,再也不虞外洩,但慈禧太後卻不說話,有意無意地瞟着左方,意思是要等慈安太後先開口。
而她,隻盡自抽着煙,那份沉寂,令人不安。
小李一直以為有慈安太後擋在前面,安德海也會側面相助,可以放心大膽,誰知安德海存着落井下石的心,現在看慈安太後似乎也沒有什麼擔當,果真如此,可就完了!
這樣想着,不由得有些發抖,微微擡頭,以乞援的眼色去看玉子,她卻比他要鎮靜些,還報眼色,示以“少安毋躁”,然後推一推慈安太後輕輕說道:“該問什麼,就問吧!”
“也沒有什麼話好問。
”慈安太後考慮了好半天了,說這麼一句話,是有意要把事情沖淡,“小李,你說實話,皇帝在别的地方召見過桂連沒有?”
全心全意在對付這件事的小李,一聽就明白了,心裡真是感激慈安太後,這句話問得太好了,在他看,這簡直就是在為他指路。
“跟兩位主子回奏,奴才一年三百六十天,起碼有三百五十天跟在萬歲爺身邊,就是偶爾奉旨出外辦事,或是蒙萬歲爺賞假,離開一會兒,回來也必得找人問明了,萬歲爺駕幸何處,是誰跟着。
奴才不敢撒謊,自己找死,确确實實,桂連除了在母後皇太後宮裡,跟萬歲爺遞個茶什麼的以外,沒有别的事兒!”
他這樣盡力表白,語氣不免過當,特别是最後一句話說壞了。
慈禧太後捉住他的漏洞駁問:“什麼‘别的事’?誰問你啦?也不過随便問你一聲,你就噜噜蘇蘇說了一大套,倒象是讓人拿住了短處似地。
哼,本來倒還沒有什麼,聽你這一說,我還真不能信你的話!”
小李懊喪欲死,恨不得自己再打自己兩個嘴巴,為的是把好好一件事搞壞了,不過他也很見機,知道這時候不能辯白,更不能講理,唯有連連碰頭,表示接受訓斥。
玉子也是氣得在心裡發恨,但她比小李更機警,詞色間絲毫不露,隻定下心來在想,這就該問到自己了,可不要象小李那樣,道三不着兩,反倒讓人抓住把柄。
她料得不錯,果然輪到她了。
慈禧太後對她比較客氣,聲音柔和地問:“玉子啊,你說說倒是怎麼回事兒?”
她不慌不忙地走出來,斜着跪向慈禧太後,心裡已經打算好了,越描越壞事,所以決定照實陳奏。
“跟聖母皇太後回話,”玉子的聲音極沉穩,“桂連生得很機靈,萬歲爺對她挺中意的。
做奴才的總得孝敬主子,萬歲爺喜歡桂連,所以等萬歲爺一來,奴才總叫桂連去伺候。
”
這番話說得很得體,慈禧太後不能不聽,但也還有要問的地方:“是怎麼個伺候啊?”
“無非端茶拿點心什麼的。
有時候萬歲爺在綏壽殿做功課,也是桂連伺候書桌。
”
“喔!”慈禧太後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