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奏。
”
于是小李每天都要出宮,到安家附近用不着打聽,隻在那裡“大酒缸”上一坐,便有許多關于安德海的新聞聽到。
到了七月初六那天,親眼看見十幾輛大車,從安家門前出發,男女老少,箱籠什物,浩浩蕩蕩地向東而去。
“小安子走了!”
“真的走了?”皇帝還有些不信似的,“真有那麼大膽子?”
“小安子的膽子比天還大。
”小李答道:“好威風!就象放了那一省的督撫,帶着家眷上任似的。
”
“還有家眷?倒是些什麼人哪?”
小李不慌不忙地從靴頁子裡取出一張紙來,“奴才怕記不清,特意抄了張單子在這兒。
”接着便眼看紙上,口述人名:“有他花一百兩銀子買的媳婦兒馬氏,有他叔叔安邦太,族弟安三,有他妹子和侄女兒——名叫拉仔,才十一歲。
外帶兩名聽差,兩名老媽子。
”
“哼!”皇帝冷笑,“還挺闊的。
”
“聽說到了通州,還得雇镖客。
”
“什麼?”皇帝問道:“什麼客?”
“镖客。
”小李接着解釋镖局子和镖客這種行業,是專為保護旅客或者珍貴物品的安全:“小安子随身的行李好幾十件,聽說都是奇珍異寶,所以得雇镖客。
”
“喔!”皇帝問道,“他真的帶了人到江南去做買賣?是些什麼人?”
“陳玉祥、李平安……。
”小李念了一串太監的名字。
“這還了得?”皇帝勃然動容:“非殺了他不可!”
小李想奏勸忍耐,但話到口邊,突然頓住。
在這一刹那,他的想法改變了,安德海一出京,罪名便已難逃,皇帝就這時候把他抓回來砍腦袋亦無不可。
所以他的沉默,意味着并不反對皇帝這麼做。
但是,皇帝卻隻是一時氣話,并不打算立刻動手,實際上他也還不知道如何動手。
有慈禧太後在上,不容他自作主張,安德海所以有恃無恐,道理也就在此。
皇帝一直到這時候才發覺,這一關不設法打破,要殺安德海還真不易。
想來想去,隻有跟慈安太後去商量。
“皇額娘,”他說,“宮裡出了新聞了!”
慈安太後一聽就明白,先不答他的話,向玉子努努嘴,示意她避開,然後問道:“你是說小安子?”
“是!”皇帝很堅決地表示:“這件事不嚴辦,還成什麼體統?什麼振饬紀綱,全是白說!”
慈安太後不作聲,心裡盤算了好一會,始終不知道如何才能讓皇帝滿意?
“皇額娘,”皇帝憤憤地說,“這事兒我可要說話了。
”
“你别忙!”慈安太後趕緊答道,“等我慢慢兒琢磨。
”
“琢磨到那一天?”
“你急也沒有用。
”慈安太後陪着聽了八年的政,疆臣辦事的規矩,自然明白:“他不是說要到江南嗎?兩江地方也不能憑他口說要什麼,便給什麼,馬新贻或是丁日昌,總得要請旨。
等他們的折子來了再說。
”
這句話提醒了皇帝,他找到了症結,“折子一來,留中了怎麼辦?”他問,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如果有這樣的奏折,慈禧太後一定會把它壓下來。
“對了!”慈安太後說,“我就是在琢磨這個。
辦法倒有,不知道行不行?等我試一試。
”
她的辦法是想利用慈禧太後最近常常鬧病的機會,預備提議讓皇帝看奏折,一則使得慈禧太後可以節勞休養,再則讓皇帝得以學習政事。
慈禧太後不是常說,皇帝不小了,得要看得懂奏折?而況現在書房裡又是“半功課”,晝長無事,正好讓皇帝在這方面多下些工夫。
慈禧太後深以為然,當天就傳懿旨:内奏事處的“黃匣子”先送給皇帝。
不過慈禧太後又怕皇帝左右的太監,會趁此機會,從中舞弊,或者洩漏了機密大事,所以指定皇帝在翊坤宮看奏折。
這樣,她才好親自監督。
皇帝這一喜非同小可。
每天下了書房就到翊坤宮看折子,打開黃匣,第一步先找有無關于安德海的奏折?十天過去,音信杳然,皇帝有些沉不住氣。
“怎麼回事?”他問小李,“應該到江南了吧?兩江總督或是江蘇巡撫,該有折報啊!”
“早着呐!”小李答道:“小安子先到天津逛了兩天,在天齊廟帶了個和尚走。
”
“那兒又跑出個和尚來了?”
“那和尚說要回南,小安子很大方,就帶着他走了。
”小李又說,“到通州雇镖客又耽誤了一兩天。
這會兒隻怕剛剛才到山東。
”
小李料得不錯,安德海的船,那時剛循運河到德州,入山東省境。
德州是個水陸沖要的大碼頭,安德海決定在這裡停一天。
兩艘太平船泊在西門外,船上的龍鳳旗在晚風中飄着,獵獵作響,頓時引來了好些看熱鬧的人,交相詢問,弄不明白是什麼人在内?
“大概是欽差大臣的官船。
”有人這樣猜測。
“不對!”另一個人立刻駁他:“官船見得多了,必有官銜高腳牌,燈籠上也寫得明明白白。
怎麼能挂龍鳳旗?”
“那必是宮裡來的人。
”有個戲迷,想起《法門寺》的情節,自覺有了妙悟,極有把握地說:“對了!一定是太後上泰山進香。
”
“你倒不說皇上南巡?”另一個人用譏笑的語氣說,“如果是太後到泰山進香,辦皇差早就忙壞了!趙大老爺也不能不來迎接。
”
“你知道什麼?”那戲迷不服氣,“不能先派人打前站?你看,”他指着船中說:“那不是老公?”
“老公”是太監的尊稱。
既有老公,又有龍鳳旗,說是太後進香的前站人員,這話講得通,大家都接受了他的看法。
“咱們還是打聽一下再說。
”有人指着從跳闆上下來的人說。
那人是安德海家的一個聽差,名叫黃石魁,撇着一口京腔,大模大樣地問道:“你們這兒的知州,叫什麼名字?”
“喔!”想要打聽消息的那人,湊上去陪笑答道:“知州大老爺姓趙,官印一個新字,就叫清瀾,天津人。
”
“你們的這位趙大老爺,官聲好不好啊?”
“好,好,很能幹的。
”
“既然很能幹,怎麼會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