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邊,影影綽綽好幾條人影。
“怎麼回事?”陳玉祥趕了過來,小聲問說。
“豈有此理!”安德海發脾氣罵道:“這算是什麼花樣?”“别是……。
”陳玉祥剛說了兩個字,便有人拉了他一把,回身看時,是李平安在向他搖手。
彼此面面相觑,好半天,安德海才說了句:“沉住氣!”
所謂“沉住氣”實在是束手無策。
很顯然地,安德海此時最要緊的是,依舊擺“欽差”的架子唬人,所以拉起京腔,大發牢騷。
但陳玉祥、李平安卻真是吓壞了,一見有人持燭進來,趕緊上去抓住他的手問道:“何大老爺說請我們吃飯,怎麼人面不見?”
那聽差皮笑肉不笑地答道:“總快出來了吧!”說着,把蠟燭放在桌上,管自己退了出去。
“你們少說話!”安德海闆着臉說,“凡事有我。
”
教太監不說話是件很難的事,陳、李兩人到底忍不住了,躲在一邊,悄悄低語,不時聽得怨恨之聲。
這當然會把安德海搞得很煩,在花廳磚地上來回走着,一有響動,便朝外看,當是何毓福到了。
何毓福終于到了,他在等着程繩武和王心安商量處置辦法。
“義興”棧那兩座大院子,原是特意命店家騰出來的,一入陷阱,往外封住,加以“蛇無頭不行”,那些镖手不敢自讨沒趣,乖乖地守在院子裡,不敢胡亂行走。
等處置好了這些人,程、王二人也到了。
就在“義興”棧商量停當,程繩武仍回東昌,王心安分一半人駐守“義興”棧,他自己帶着另一半,護送安德海到濟南。
于是何毓福趕回縣衙門,一進花廳便抱拳說道:“失迎,失迎!東城出了盜案,不能不趕了去料理。
以緻說給安欽差接風,變成口惠而實不至。
”他接着便大喊一聲:“來啊!”
還是那持燭的聽差,對主人态度自然大不相同,進了門垂手站着,聽候吩咐。
“快擺酒!”他說,“隻怕欽差已經餓了,看廚房裡有什麼現成的點心,先端來請貴客用。
”
“喳!”那聽差答應着,退出去時,還給“貴客”請了個安。
這一下搞得安德海糊裡糊塗,不辨吉兇。
反正伸手不打笑臉人,替陳玉祥、李平安引見以後,坐下來跟何毓福寒暄,先是請教功名,然後便說如何奉慈禧太後懿旨,到蘇州采辦龍袍,接下來大談宮内的情形,自然都是外面聽不到的秘辛。
談了一會,席面鋪設好了,聽差來請主客入座。
安德海大概心裡還有些嘀咕,酒也不敢多飲,怕醉後失言,陳玉祥和李平安卻是沒腦子的人,看何毓福的态度,疑慮一空,開懷暢飲。
“老爺!”聽差走來向何毓福說道,“省裡有人來。
”
“誰啊?”
“是撫台衙門的‘戈什哈’。
說有緊要公事,跟老爺面回。
”
“喔!”何毓福說道:“安欽差不是外人,你把他請進來。
”
王心安的衛士所扮的戈什哈,進來行了禮,拿出一封程繩武所寫的信,遞了上去,何毓福匆匆看完,随即揚臉說道:
“安欽差,得請你連夜上省。
”
安德海臉色一變,強作鎮靜地問道:“怎麼啦?”
“省裡送信來,說内務府派了人來,有要緊話要跟你當面說。
”
安德海和陳、李二人的臉色,都不再是那麼又青又白地難看了,“必是京裡有什麼消息。
”陳玉祥自作聰明地說。
“當然是傳消息來!”安德海微微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開口,自己又接着自己的話說:“必是兩位太後,傳辦物件。
不知道信上說明了沒有,是内務府那一位?”
“你看!”何毓福把信遞了過去。
他接信一看,上面寫的是:
“分行東昌府、泰安州、濟甯州暨所屬各縣:頃以内務府造辦處司官,馳驿到省,言有要公與出京采辦欽使面洽。
奉憲台面谕:飛傳本省各縣,轉知其本人,并迅即護送到省。
毋忽!合函錄谕轉知,請惠予照辦為盼。
”
下面蓋着一個條戳,字迹模糊不清,細看才知是“山東巡撫衙門文案處”九字。
“信上催得很緊,當然也不争在這一晚。
”何毓福說:“安欽差盡管寬飲,等明天我備車送你去。
”
“不!”安德海雖是沉着,但很重視其事的神情,“還是今夜就走的好。
白天坐車,又熱,灰沙又多,實在受不了。
”
“悉聽尊意,我馬上叫他們預備。
”
于是把聽差找了來,當面吩咐備車,車要幹淨,馬要精壯,反複叮咛着,顯得把安德海真的奉為上賓。
“你們倆呢?”安德海問他的同伴,“也跟我走一趟濟南,去逛一逛大明湖吧?”
聽他有邀陳、李作伴的意思,何毓福便慫恿着他們說:“一交了秋,濟南可是太好了,‘一城山色半城湖’。
兩位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有機會為什麼不去逛一逛?”
“好啊!”陳玉祥向李平安說:“咱們跟着二爺走。
”“那麼,”何毓福緊接着說,“回頭就從這兒走吧。
安欽差也不必回店了,我會派人去通知。
”他看着安德海問:“有什麼話要交代?我一定給說到。
”
安德海有些躊躇,照理應該回去一趟,但想想回去也沒有什麼話,無非說要到濟南一行,很快就會回來。
就這樣一句話,托何大老爺轉達也是一樣。
于是他說:“沒有别的話,就說我三兩天就回來。
”
“是了,我馬上派人去通知。
”
“勞駕,勞駕!”安德海放下酒杯說,“請賞飯吧!”吃完飯,安德海又改了主意,“不必麻煩了。
”他說,“我還是自己回店去一趟。
”
一回店,底蘊便盡皆洩露,何毓福是早就籌劃妥當的,毫不遲疑地答說:“都聽安欽差的意思。
回頭上了車,先到南關彎一彎,也很方便。
”
等上了車,先是往南而去,然後左一轉,右一轉,讓安德海迷失了方向。
八月初二沒有月亮,夜色沉沉,不易辨認東西南北。
但有一點是很清楚的,車子已經出城了。
“喂,喂!”他在車中喊道:“停一下,停一下!”
不喊還好,一喊,那禦者揚起長鞭,“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