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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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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鴻藻這天不在恭王那裡。

    第二天到了軍機,恭王把他請到僻處,親自提出要求。

     “蘭荪!”恭王徐徐說道,“你久值樞庭,也是局中人,局外人不諒,局中人應該深知甘苦。

    積弱之勢,非一朝一夕而成,如今度勢量力,是不是能跟洋人周旋,或者如雍、乾盛世,海内富足,可以閉關自守,封樁庫不說,戶部就經常有兩三千萬銀子存在庫裡,不必指着洋稅作擔保,籌西征的軍費,倘或洋人不就我的範,盡可以不相往來。

    蘭荪,你說,如今的形勢,有一于此否?” 這是無須問得的,但以親王的體制尊貴,明知故問亦不得不規規矩矩地回答:“沒有。

    ” “那不就說到頭了!如果有一于此,何須言路侃侃而言?在我這裡先就過不去,肯跪拜,我奏請準許入觐,不肯跪拜,就教不行,那怕他拿‘下旗歸國’作要挾,我隻答他兩個字:請便!”恭王停了一下又說,“蘭荪,我再跟你說句掏心肝的話,各國公使不肯跪拜,第一個委屈的是我。

    你想想,如果派我陪着入觐,洋人給皇上鞠躬,我可得跪在那裡,相形之下,你想我心裡是什麼味兒?” 這番話使得李鴻藻相當感動。

    他講理學并不象倭仁那麼滞而不化,更不會象徐桐那樣冥頑不靈,隻是名心甚重,極講究大節出入。

    看洋人雖還不免存着“夷狄”之見,但平心靜氣想一想,洋人勢利重于道義則有之,待人接物,到底跟張骞通西域時所見的人物不同,所以對總理衙門諸大臣,其實也是相當諒解的。

    現在聽了恭王的話,更不能不承認他是“忍辱負重”,既同在政府,也不能不為他分勞分謗。

     于是他很誠懇地答道:“王爺的苦心,我不但諒解,而且欽佩。

    王爺若以為我有可以效勞之處,或者說句放肆的話,非我不可之處,盡請吩咐!” “承情之至。

    ”恭王極欣慰地拱手道謝,“蘭荪,有件事還是非你不可,觐見的章程,最近就可以定議,一旦奏上,要請你在禦前相機開陳,多為皇上譬導。

    如今時世不同,千萬不要以為有‘不跪之臣’,就是受辱。

    ” 這是個難題,從四書五經到前朝實錄,那裡也找不出一個事例,可用來譬解天子有不跪之臣,但既然已經承諾幫忙,不得不硬着頭皮答應一聲:“是!” 這一聲很勉強,恭王自然聽得出來,所以緊接着解釋:“你請放心!我跟博川與洋人交涉,雖做不到叫他們行跪拜之禮,但一定比他們見本國之君的禮節來得隆重。

    ” “喔!”李鴻藻精神一振,“乞示其詳!” “各國公使見他們本國之君是三鞠躬,将來見大清國大皇帝是五鞠躬。

    這一層,我已下定決心,如果做不到,甯願決裂。

    ” “嗯,嗯!”李鴻藻不由得說了句:“這也罷了!” “細節上自然還有得争的,總之能多争是一分,等定議了,你自然先曉得。

    這且不去說他,還有一事想奉托,吳清卿上了個折子,義正辭嚴,頗難應付,既不便留中,也不便批複,得要疏通一下子。

    ” “王爺,”李鴻藻笑道,“此事就無可效勞了。

    而且也用不着我。

    ” “怎麼說用不着你?”恭王問道,“你們不常有往來嗎?” “我跟昊清卿的交往不多。

    其實,什麼人也不用托,吳清卿不是董韫卿的門生嗎?”董恂是同治七年戊辰科會試的“總裁”之一,算起來是吳大澂的“座師”,所以李鴻藻的意思是,隻要董恂把他的這個門生找來說一聲,事情就可了結。

     那知不提還好,提起來恭王歎氣:“我看董韫卿的門生,都要‘破門’了!” 門生不認老師,自摒于門牆之外,叫做“破門”。

    董恂的官聲不佳,他的門生凡是有出息的,多不以老師為然,所以恭王有此感慨。

     李鴻藻是方正君子,聽得這話,不便再出以嬉笑的态度,怕是菲薄了董恂,隻這樣答道:“王爺找潘伯寅吧,他們既是同鄉,又是講究金石碑版的同好。

    ” “對,對!”恭王被提醒了,“我找他。

    ” 要找潘伯寅——潘祖蔭很方便,他是南書房的翰林,就在軍機處對面入值,一請便到,而且一談便妥。

    恭王表示吳大澂的折子,可能會含糊了之,這是出于不得已,請代為解釋。

    潘祖蔭滿口答應,一定把招呼打到,包管無事。

     于是到了三月十四,恭王正式奏報準許各國使臣觐見的章程,除卻破天荒的五鞠躬,所有的條款,都被解釋為“恩出自上”,在呈國書、緻賀辭以外,各國公使隻能問一句:“大皇帝安好?”皇帝不曾有所“垂問”,不能亂開口,這是依照召見的規矩。

    同時行鞠躬禮時,皇帝“坐立唯意”,因為依照中國的規矩,在殿廷觐見,皇帝決不會立而受禮。

    這一點在交涉時,亦曾費了許多唇舌,最後是在中國多年的英國公使威妥瑪聽出了因頭,文字上如此規定,實際上“恩出自上”,一定會站着接受各國公使的緻敬,才算定議。

     為了有這麼一個掩耳盜鈴的圓面子的規定,李鴻藻進言便覺困難,找到機會,造膝密陳,用極委婉的措詞,才獲得皇帝的許可,定期六月初五在紫光閣準許各國使臣“瞻觐”。

     期前有一次演禮,以日本特命全權公使副島種臣為首的美、俄、英、法、荷六國使臣,未觐大清皇帝,先瞻西苑之勝。

    紫光閣在中海西岸,是狹長的一區,中有馳道,可以走馬。

    明世宗在西苑修道求長生之暇,往往在這裡校閱禁軍的弓馬,所以在北面造一高台,上面是一座黃頂小殿,前面砌成城牆的式樣,由左右兩面的斜廊,沿接而上,其名叫做“平台”,後來改名紫光閣。

    到了崇祯朝,打流寇,抗清兵,命将出師,總在平台召見,封爵賜宴的。

     入清以後,這裡仍舊叫做紫光閣,是出武狀元的地方。

    乾隆皇帝把它當做漢明帝的“雲台”,改葺新閣,自平定伊犁回部到大小金川,畫了“前後五十功臣”的像在紫光閣,禦制題贊,陳設俘獲軍器,因而又定為藩屬觐見之地,用意在耀武揚威,震懾外藩。

     照文祥的原意,本想在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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