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道朱谕一繳回,恭王便不肯讓它再發下來了。
當天就叫六福晉進宮,以預祝萬壽為名,抽空跟慈安太後奏明,說皇上的孝心固然可敬,但修園子是高高興興的事,搞到革言官的職,未免殺風景。
慈安太後自然聽從,便又跟慈禧太後去說。
“皇帝胡鬧!”慈禧太後很清楚,這道朱谕一發,天下必歸怨于兩宮太後,所以大不以為然。
“等我來跟他說。
”當天慈禧太後便召見皇帝,索取朱谕,看完以後,誇獎他寫得好,但不同意他這麼做,因為于修園一事,有害無益。
于是朱谕和遊百川的奏折,便一起都“淹”了!
慈命難違,皇帝掃興無比。
那幾天便很有人倒黴,章奏面陳,稍有不合,就碰釘子。
幸好,不多幾天,來了一樁大喜事。
陝甘總督左宗棠飛騎入奏,肅州克複,回亂首腦馬文祿被誅,白彥虎逃到哈密。
遷延十載,用兵五年的關隴回亂,終于敉平了。
論功行賞,左宗棠也拜了相,也協辦大學士留任陝甘總督,并由騎都尉改為一等輕車都尉世職。
左宗棠則推崇劉松山的戰績,願将世職改歸劉松山的嗣子承襲。
朝廷便又加賞劉松山一個一等輕車都尉。
此外劉松山的侄子劉錦棠,以及豫軍出身,随左西征的張曜、宋慶等将領,無不大加恩賞。
但是,關隴用兵收功,最高興的不是左宗棠,也不是西征将士,而是貴寶、文錫他們那批内務府的官員,除了來自肅州的提報以外,恰好秋汛已過,各地紛紛奏報“安瀾”,谏停園工的那些人,所持的兩大理由,都消失了。
“不是說‘西征軍事未靖,南北旱潦時聞’嗎?”貴寶興高彩烈地,帶着些揚眉吐氣的得意,“這會兒看他們還說些什麼?”
在宮裡也是這麼個想法,首先慈禧太後就覺得,這該輪到皇家花錢了!平洪楊、平撚軍、平回亂,由厘金借到洋債,不知道肥了多少将領,大婚雖說花的錢多,是大家的面子,皇家不曾落得實惠。
如今省下西征一年數百萬的軍饷,把圓明園先小規模地修一下,有何不可?因此,她開始親自參與園工。
别處地方她不關心,關心的是“天地一家春”的工程。
這是圓明園中路的舊路,移建于“三園”中,專屬于太後的萬春園,建成一座“四卷殿”,東西另辟兩座院落,各繞遊廊,與正殿相通。
原址北面臨水,有一座問月樓,改為水閣,錫名“澄光榭”。
西邊靠近升平署的地方,建一座看戲殿,有戲台、扮戲房、承應伶工休息的屋子,名為兩宮太後頤養之處,其實全由慈禧太後一個人作主,甚至裝修隔間、雕琢的花樣,都是她親手畫的。
當然奏谏的還是有,隻是出于外官。
有個以編修外放山西學政的謝維翰,上了一個折子,因為已知道“行情”,所以針對着慈禧太後,動之以情。
他說:“庚申之事,臣下所不忍言,亦皇太後皇上所不忍回想。
近日臣民經過其地,見其林莽荒翳,猶且欷歔淚下,蓋忠憤所積,先皇帝恩德感人深也。
今大仇未報,一旦修葺其地,皇太後皇上乘輿,每歲駐臨,凡一台一榭,昔時流連經曆之地,風景頓殊,而先皇帝當日憂勞艱危情事,一一如在目前,皇太後之心必有感恸非常,不可一朝居者矣!本欲借此怡悅兩宮聖懷,而反使觸景傷情,隐抱無窮之憾;娛目轉緻傷心,承歡适以增戚,返之皇上平日孝養初心,必更愀然難安,久且生悔。
”
在這段措詞委婉的谏勸以後,謝維翰又提出以“經營西苑”代替修複圓明園的建議。
話說得很合情理,無奈天意難回,隻是亦不足為罪,唯一的處置,就是“留中”不答。
由于慈禧太後和皇帝是這樣的态度,所以,報效捐修的款子雖隻有十四萬八千兩銀子,而内務府有恃無恐,不過銀子随時都有,木料卻難叱嗟立辦。
第二年“太歲沖犯”,不宜開工,必須趕在年内上梁,欽天監挑的日子是十二月十六日,安佑宮、正大光明殿,以及萬春園的清夏堂、天地一家春,四處都須有棟梁之材,才可以趕上第二年十月,慈禧太後四旬萬壽以前落成。
為此,内務府的司官,隻好奏請拆用圓明園的船塢,将大柁改為正梁,以為應急之計,一面不斷與李光昭商量,如何将他報效的木植,盡快運進京來,及時派上用場。
“說實話,”李光昭看出是時候了,這樣對候補筆帖式成麟說:“要想用我的木料,至少得在三年以後。
”
“那,那,”成麟急得話都說不俐落了,“你不是開玩笑!
這事豈是可以鬧着玩的?”
“成三哥,”李光昭不慌不忙地答道:“你先不要急,我自有計較。
天下的路,都是人走出來的,奉旨修園,又有太後在上面主持,你還怕沒有木植?”
成麟不曾經過大事,所以容易着急,此時聽李光昭說得這麼毫不在乎,看他的态度,先就象吃了顆定心丸似地。
細想一想他的話,果然不錯,便有沉不住氣的自慚,陪笑說道:“你也莫怨我急!遇見了你,算我造化,指望在這樁差使上補個實缺,誰知道你竟說三年以後才能用你的木植,那一來明年慈禧太後萬壽怎麼辦?我何能不急!”
“嗐!”李光昭帶些埋怨地,“原來,成三哥你想補缺,怎麼早不跟我說?”
“跟你說了怎麼樣?”成麟問道,“莫非你另有路子?”
“不是另有路子。
你早跟我說了,我那個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