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豈可再授人以隙?伏祈是上以大局為重,收回成命。
”
聽得這一番陳奏,皇帝有如夢方醒之感,想想不錯,但也更不甘心,種種牽纏,真個就動恭王不得?
正在這樣沉吟着,伯彥讷谟诂說了話:“今年慈禧皇太後四旬萬壽,恩綸沛施,普天同慶。
唯有恭親王獨遭嚴譴,恐非慈禧皇太後慈祥恺側,優遇大臣的本心。
”
這以下就該景壽開口,他讷于言卻不盲于心,知道皇帝的意思已被打動,不妨等一等,看他是何表示,再作道理。
皇帝改變了主意,用那種屈己從人的語氣說:“好吧!把它拿回來!”
“喳!”惇王響亮地答一聲,疾趨而前,繳回朱谕。
“你們隻要說得有道理,我無有不聽之理。
”皇帝借題發揮,“應該早說的話不說,到木已成舟再來大放厥詞,把罪過都推在我一個人頭上,我不受!就象翁同龢,到京銷假一個月了,承值書房,一句關于園工的話也沒有說過。
這是以臣事君的道理嗎?”
“翁同龢回京不久,或者情形還不甚明了的緣故。
”
對于惇王的解釋,皇帝并不滿意,“你們下去,我另有旨意。
”說完,轉身入内。
那爾蘇跟在後頭,等皇帝隐沒在簾子後面,他回頭望了一下,搖一搖手,不知是警告皇帝正在火頭上,諸事慎重。
還是表示:不要緊,放心好了!
醇王機警,趕緊招一招手。
那爾蘇向裡面看了看,很快很輕地走了過來,先總請一個安,然後又到醇王面前請安,因為還未過門,他仍舊叫醇王:“七叔!”
“玉柱子,”醇王喊着他的小名,悄悄叮囑:“萬一皇上勸不住,到時候你想法兒,趕緊通個消息給兩宮太後!”
“我明白。
”那爾蘇又說,“請七叔通知載澂,讓他馬上銷假當差。
”
醇王懂了,皇帝雖革了載澂的爵位,心裡仍舊是喜歡他的,這至少也是緩和局勢的一助,便連連點頭:“我知道。
你趕快進去吧!”
“是!”那爾蘇又回身向伯彥讷谟诂請個安說:“阿瑪,我今兒不能回家了。
”
“不要緊。
好好當差去吧。
”
于是那爾蘇進入西暖閣,禦前五大臣仍舊回到月華門朝房候旨,但恭王革爵的朱谕雖已收回,停園工的明诏卻還未下,所以心頭都沉重異常。
“奉旨:即刻召見軍機大臣、禦前大臣。
”
一個太監傳了旨,第二個又緊接着來:“奉旨:再添上翁師傅。
”
這天因為臨時由太監口傳:“無書房”,所以翁同龢正與南書房翰林潘祖蔭,在庋藏秘籍孤本的昭仁殿,展玩《宋元精椠》,賞心惬意,深喜眼福不淺之際,忽然聽得蘇拉傳報,說皇帝指名召他與軍機大臣、禦前大臣一起進見,始而詫異,繼而欣喜,終于疑慮了。
詫異的自然是弘德殿行走的師傅,罕有與軍機、禦前一塊兒“叫起”的前例,欣喜的是,弘德殿的師傅、谙達,隻有自己奉召,而疑慮者亦在此!皇帝與十重臣之間的格格不相調合,是他所深知的,如今添上自己一個,說不定會遭什麼池魚之殃。
因此,他急急趕到月華門王公朝房,十重臣都在,翁同龢最熟的是李鴻藻、沈桂芬與恭、醇兩王,要問,當然是問李鴻藻。
“皇上的意思怎麼樣?”他低聲探詢:“為什麼召見要添上我一個?”
“大緻是為了園工責備大家,何不早說。
”李鴻藻說:“連帶提到你,說這一次回京,何以一句話也沒有?”
聽這一說,翁同龢放了一半心,略想一想問道:“蘭翁,道路傳聞之詞,可否入奏?”
“不妨!”李鴻藻答道:“非激切危言,不足以動天聽。
”
有了這句話,翁同龢的膽便大了,默默坐着,想好了一套話。
等到午正時分,太監到軍機處傳旨召見,同時交下了一封朱谕,撤消了魁齡等人的任命,說另有旨意。
等翁同龢随班進見,果然,皇帝第一個就問到他:“翁同龢,你到京多日,應有所見,何以一句話都不告訴我?”
“這一個月,皇上到書房才七天,六天作詩作論,辰光緊迫,不容臣有所獻議。
”翁同龢又說:“臣此次進京,道路聽聞,流言甚多。
說皇上的孝思誠可格天,可惜有人不能仰體聖意,假公濟私,種種欺蒙,園工一興,将數十年不能完工,動支國帑,何止一兩千萬?為了戡平大亂,籌措軍饷,百姓吃苦,都以為值得,如果為了飽少數人的私囊,欲壑難填,百姓覺得苦不出頭了。
長此以往,人心渙散,非同小可!”
他的語氣平和,所以皇帝點點頭沒有說什麼,隻看着恭王問:“捐輸銀兩,不是你領頭的嗎?”
“是!”恭王答道:“臣要顧皇上的面子。
臣總以為皇上天亶聰明,必以為事不可為,有下诏停工之一日,則天下歸美于君,豈非盛事?”
“你的話倒說得好聽!當面一套,背後又一套,甚至驚動兩宮皇太後,告我一狀,這不是離間母子嗎?”
這話牽涉到醇王福晉,醇王便磕頭說道:“臣等決不敢。
臣等仰體聖心,為盡孝思,不願下诏停工,因而奏請兩宮皇太後作主。
兩宮與皇上慈孝相應,豈是臣下所能離間?”
由此展開激辯,皇帝面紅脖子粗地大罵言官沽名釣譽,恭王與醇王自恃長親,渺視皇帝,話越說越多,也越離譜了。
最末一名的翁同龢,看皇帝的勁道發洩得差不多了,便把握機會說道:“今日之事,須有歸宿。
請聖意先定,臣下始得承旨。
”
皇帝想了想,氣虎虎地問:“等十年、二十年之後,四海平定,庫藏充裕了,你們準不準我修園?”
“是,是!”有好幾個人齊聲回答,最後仍舊是恭王發言,“如天之福,到那時候一定把圓明園修起來。
”
“好了!順了你們的意了!你們可也得替我想一想,‘感戴慈恩’,如今不就成了空話了嗎?”皇帝悻悻然地說。
“感戴慈恩”是上年九月二十八所下,重修圓明園诏谕中的話,這是讨價還價,好得早有準備。
恭王因為這件事鬧得太大,急于收束,所以很幹脆地答道:“三海近在咫尺,房子差不多也都完好,斟量修理,所費不多,亦勉強可以作娛養兩宮太後,以及皇上幾暇,涵泳性情之處。
”
“你們瞧着辦吧!”皇帝冷笑一聲,“反正都聽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