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燭照着,皇帝匆匆看完,放下奏折在沉吟。
“你們先退下去吧!”皇帝不即接受,但也不曾拒絕,“等我想一想再說。
”
※※※
等退下不久,複又叫起,這次是召見奏折上列名的十五個人,兩宮太後在禦榻左右分坐,臉色都很沉靜,恭王就知道皇帝已經準奏了。
推測得一點不錯,皇帝是這樣說:“天下事不可一日松懈,李師傅代為繕折,是權宜的辦法,這百日之内,我想求兩位太後代閱折件,等百日之後,我照常好生辦事。
”
“是!”恭王代表大家領旨。
“恭親王要敬事如一,”皇帝用很嚴厲的聲音說:“萬萬不可蹈以前故習!”
恭王依舊隻能應一聲:“是!”
接着便是慈禧太後開口:“昨天你們上折子,我因為茲事體大,不便答應,要你們先奏明皇帝。
”說到這裡她轉臉向皇帝解釋:“昨天西暖閣召見,是軍機、禦前請見,當時我怕你心裡煩,沒有告訴你。
”
這是當面撒謊,好在沒有一個人敢去拆穿,皇帝亦信以為真,連連點頭,仿佛感激她的體恤。
“你不必再煩心。
”慈禧太後目光掃過,先看慈安太後,再看恭王等人,最後仍舊落在皇帝臉上,哄小孩似地說:“你放心養病好了,當着大家在這裡,我答應下來就是了。
”
意思是“勉徇所請”,皇上和諸臣還得表示感激慈恩。
等退了下來,一面拟旨,一面商量。
皇太後與皇帝到底不同,看折以及跟軍機見面,固無二緻,但一般官員的引見,以及祭享典禮,皇太後無法代行天子之職,得要想個章程。
“馬上就過年了,年底太廟祭享,得要遣派親王恭代。
”寶鋆一一指明:“元旦朝賀,免是不免?京内外官員引見,怎麼變通?各種差考,誰來出題?”
“元旦朝賀,經筵等等儀典,自然暫緩舉行。
郊壇祭享,臨時由禮部奏請皇太後欽派人員恭代行禮。
差考出題,由軍機辦理。
隻是京内外官員引見,”恭王想了想說:“改為驗放如何?”
也隻好如此。
因為皇太後到底不便召見外廷臣子,而且看折也不是攝行皇帝之職。
于是照恭王的意思拟定四條,連同沈桂芬所拟的上谕,一起送上去請旨。
旨稿很快地核可了,隻改動了少許字樣,拿下來立即送内閣明發,當天就是“邸鈔”,是這樣“通谕中外”:
“朕于本月遇有天花之喜,經惇親王等合詞籲懇,靜心調攝。
朕思萬幾至重,何敢稍耽安逸?惟朕躬現在尚難耐勞,自應俯從所請。
但恐諸事無所禀承,深虞曠誤;再三籲懇兩宮皇太後,俯念朕躬正資調養,所有内外各衙門陳奏事件,呈請被覽裁定。
仰荷慈懷曲體,俯允權宜辦理,朕心實深感幸,将此通谕中外知之。
”
于是從第二天起,兩宮太後便在漱芳齋辦事,批閱章奏,在養心殿西暖閣召見軍機,裁決軍國大事,這又回複到垂簾的光景了。
當然,慈禧太後大權在手,樂得收買人心,再度聽政的第一天,就問起瑞麟的遺缺。
瑞麟死在九月裡,留下兩個缺,一個是兩廣總督,這個缺因為有許多收入與宮廷及内務府有關,非萬不得已,不補漢人,特調安徽巡撫英翰升任。
另一個是内閣首席的文華殿大學士,照規矩應該由資序較次的大學士遷轉殿閣,騰出一個大學士缺,歸協辦大學士寶鋆升補,但皇帝因為停園工的案子,跟恭王鬧脾氣,而寶鋆是恭王的心腹密侶,便有意擱置不理。
此刻慈禧太後一提起來,自然是照規矩辦事,李鴻章由武英轉文華;文祥由體仁轉武英,寶鋆大拜,榮膺體仁閣大學士。
這一下便連帶有了變動,寶鋆的吏部尚書,為六部之首,例規是協辦大學士的候補者;有人該升協辦,便得先調吏部。
論起來兵部尚書英桂的資格夠了,因而寶鋆改為“大學士管部”,仍管吏部,而以英桂調任吏部尚書。
英桂的遺缺,由弘德殿行走的廣壽,以左都禦史調補。
空出來的一個缺,與尚書同等,為“八卿”之一,慈禧太後問恭王:“你看補誰呀?”
恭王因為皇帝的告誡,記憶猶新,在這些加官晉爵的事上,要避把持的嫌疑,所以這樣答道:“臣心目中并無合适的人,請懿旨辦理。
”
“左副都禦史,是新補的,當然不能馬上就坐升左都禦史,照規矩應該在侍郎裡頭挑。
現在倒是些什麼人呀?”
六部侍郎,共計二十四人之多,恭王也記不清楚,寶鋆原是吏部尚書,自然念得出全部名單,所以他回頭說道:“你跟皇太後回奏。
”
于是寶鋆便念:“吏部左侍郎魁齡。
”
“對了!”剛念了頭一個,就讓慈禧太後打斷:“就讓魁齡去吧!”
這是間接示惠于恭王。
魁齡曾在七月底由恭王保薦,升任工部尚書,已經拟旨奉準,就因為停園工之故,皇帝一怒收回成命,此刻到底當上了一品官兒了。
再有兩個升官的,就是太醫院的左右院判,李德立以三四品京黨候補。
莊守和以四五品京堂候補。
旨意一下,在太監中就引起竊竊私議,說李、莊兩人升官升得出了格,而且值不值得如此酬庸,也大成疑問,因為皇帝的天花,不見得治得很好,飲食甚少,“歇着”的時候也不多,整夜能夠熟睡的,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