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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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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麥參散’。

    ” 就這時候,莊守和奔了進來,一跪到地,哭着說道:“牙關撬不開了!” 聽得這話,沒有一個人再顧得到廟堂的禮節,紛紛站起,踉踉跄跄奔向東暖閣。

    入内一看,隻見皇帝由一名太監抱持而坐,雙目緊閉,有個禦醫捧着一隻明黃彩龍的藥碗,另外一個禦醫拿着一雙銀筷,都象傻了似的,站在禦榻兩旁。

     見此光景,一個個也都愣住了。

    群臣相見,有各種不同的情形,或在殿廷,或在行幄,都知道何以自處,唯有象這樣子,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有的跪下磕頭,有的想探問究竟,獨有一個人搶上前去,瞻視禦容,這個人是翁同龢。

     這一看,一顆心便懸了起來,他伸出一隻發抖的手去,屏息着往皇帝口鼻之間一探,随即便一頓足,雙手抱着頭,放聲大哭。

     這一哭就是報喪。

    于是殿裡殿外,哭聲震天,一面哭,一面就已開始辦喪事,摘纓子、卸宮燈、換椅披,尚未成服,隻是去掉鮮豔的顔色。

    而名為“大喪”,實非大事,大事是嗣皇帝在那裡? 大清朝自從康熙五十一年十月間,第二次廢太子允礽,禁锢鹹安宮以後,從此不建東宮,嗣位新君,在大行皇帝生前,親筆書名,密藏于“金匮玉盒”之中。

    一旦皇帝駕崩,第一件大事就是打開這個“金匮玉盒”,但是同治皇帝無子,大清朝父死子繼,一脈相傳的皇帝系,到此算是中斷了!“兩位皇太後請節哀!”一直在養心殿照料喪事的榮祿,找個機會到西暖閣陳奏:“國不可一日無君,如今還有大事要辦!” 這一說,慈禧太後放下李德立進呈的,“六脈俱脫,酉刻崩逝”的最後一張脈案,慢慢收了眼淚,看着養心殿的總管太監說,“都出去!” “是!” 太監宮女,一律回避,西暖閣内就是榮祿為兩宮太後密參大計。

    這樣過了半個鐘頭,才見他匆匆出殿,回到内務府朝房,用藍筆開了一張名單,首先是近支親貴:惇親王奕誴、恭親王奕-、醇親王奕譞、孚郡王奕譓、“老五太爺”綿愉的第五子襲爵的惠郡王奕詳、宣宗的長孫貝勒載治、恭親王的長子貝勒載澂,奕詳的胞弟鎮國公奕谟;然後是軍機大臣、禦前大臣、内務府大臣、南書房翰林、弘德殿行走的徐桐、翁同龢、還有個紅得發紫,現在紫得快要發黑的王慶祺,一共二十九個,算是皇室的“一家人”。

     名單開好,榮祿派出專人去傳懿旨,立召進宮。

    這二十九個人,起碼有一半還留在宮内,要宣召的,幾乎全是漢人,滿洲大臣中,隻有一個文祥,因為病體虛弱,又受了這“天驚地坼”的刺激,支持不住,回家休息去了。

     不用說,這是商量嗣立新君。

    倉卒之間,不知如何定此大計?亦沒有私下商量的可能,擁立誠然是從古以來保富貴的絕好機會,但卻苦于無人可擁。

    一個個隻是不斷在猜測,兩宮太後不知道可有看中了的人,如果有了,那是誰?大清朝并無兄終弟及的前例,然則一定是為大行皇帝立嗣,看起來載治的兩個兒子,必有一個是大貴的八字。

     這時的西暖閣,已換了個樣子,一片玄素,點的是胳膊般粗的白燭,光焰為門縫中鑽進來的西北風,搖晃得不停。

    也不知是由于嚴冬深宵的酷寒,還是内心激動所緻?隻是一個個的身子都在哆嗦,牙齒震得格格有聲。

     ※※※ 就在這象雪封冰凍的氣氛中,聽得太監遞相擊掌,一對白紙燈,導引着兩宮太後臨禦,隻聽見“花盆底”踩着磚地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還能聽得“息率、息率”擤鼻子的聲音,兩宮太後并排出現,一式黑布棉旗袍,光秃秃的“兩把兒頭”,沒有花,也沒有纓子,眼睛都腫得杏兒般大。

     站班迎候的王公大臣,随着兩宮太後進了西暖閣,由惇王領頭行了禮。

    慈禧太後未語先哭,她一哭,慈安太後自然更要哭,跪在地下的,亦無不欷歔拭淚。

     慈禧太後在一片哭聲中開口:“如今該怎麼辦?大行皇帝去了,我們姐妹怎麼再辦事?” 這一問大出意外,不談繼統,先說垂簾,似乎本末倒置。

    惇王、恭王和醇王,都不知如何回奏,首先發言的是伏在墊子上喘氣的文祥。

     “邦家不幸,宗社為重。

    唯有請兩位皇太後,擇賢而立,然後懇請垂簾。

    ” 這意思是在載治的兩個兒子中,選一個入承大統,這時恭王才想到,正是該自己說話的時候了。

     就在皇帝駕崩到奉召入西暖閣的這段時間中,他在軍機大臣直廬中,已經跟人商量過,反複辯诘,為了替大行皇帝立嗣,也為了維持統緒,唯有在載治的兩個兒子中,挑一個入承大統,所以這時便磕頭說道:“溥倫、溥侃為宣宗成皇帝的曾孫,請兩位皇太後作主,擇一承繼大行皇帝為子……。

    ” 他的語氣未完,惇王便緊接着說:“溥倫、溥侃不是宣宗成皇帝的嫡曾孫,不該立!” 不該立,該立誰呢?若論皇室的溥字輩,除了載治的兩個兒子,此外就更疏遠了,惇王向來是想到就說,不問後果的脾氣,而這一說恰好逢合着慈禧太後的本意。

     “溥字輩沒有該立的人。

    ”她的聲調顯得出奇地沉着,“文宗沒有次子,如今遭此大變,要為文宗承繼一個兒子。

    年紀長的,不容易教養,實在有難處,總得從小抱進宮的才好。

    現在當着大家在這裡,一句話就定了大局,永無變更。

    ”她指着慈安太後說:“我們姊妹倆商量好了,是一條心,姐姐,是不?” 慈安太後一面拿塊白雪絹擦眼睛,一面點了點頭。

     “我現在就說,你們聽好了!” 說着,雙眼中射出異常威嚴的光芒,被掃到的人,不由得都俯伏了。

    在理應該如此,因為宗社大計,生民禍福,就在她這句話中定局。

     “醇親王的兒子載湉,今年四歲,承繼為文宗的次子。

    你們馬上拟诏,商量派人奉迎進宮。

    ” 話還沒有完,肅然跪聆的王公親貴、元老大臣中突然起了騷動,隻見醇王連連碰頭,繼以失聲痛哭,是絕望而不甘的痛哭,仿佛在風平浪靜的湖中,突然發覺自己被卷入一個湍急的漩渦中似的。

    本性忠厚的醇王,一直以為“家大業大禍也大”,如今片言之間成為“太上皇”,這禍是太大了! 憂急攻心,一下子昏迷倒地,他旁邊就是他的同母弟孚王,同氣連枝,休戚相關,急忙上前攙扶,而醇王形同癱瘓,怎麼樣也不能使他好好保持一個跪的樣子。

     于是匆匆散朝,顧不得慰問醇王,都跟着恭王到了軍機處。

    一面準備奉迎四歲的新皇帝進宮,一面商量,如何将這件大事,诏告天下。

     有的說用懿旨,有的說應該在皇帝的遺诏中先叙明白。

    結果決定即用懿旨,也該在遺诏中指明。

    而新皇帝到底是以什麼身分繼承皇位,又要先說明白,不然就會象明世宗以外藩繼統那樣,搞出尊崇“本生”的“大禮議”,遺患無窮。

     “一定要說明白,新君承繼為文宗之子。

    ”潘祖蔭說,“這樣子統緒就分明了。

    ” “還要叙明是‘嗣皇帝’,诏告天下,皇位由繼承大行皇帝而來。

    ”翁同龢說,“這才不負大行皇帝的付托。

    ” 大行皇帝臨終并無一句話,何嘗有所付托,但大家都明白,這是為了永除後患,不得不有所假托的說法,尤其是在醇王震動、大失常态的景象,記憶正新之際,無不覺得潘、翁兩人的見解,十分正确。

     “就這樣吧,”恭王作了結論:“承繼文宗為子,接位為嗣皇帝。

    ” 于是分頭動筆,潘祖蔭、翁同龢受命撰拟遺诏;“欽奉懿旨”的“明發”,則是軍機所掌的大權,他人不便參與,同時也不便由值班的“達拉密”動筆,所以恭王囑咐文祥拟旨。

     這樣分派定了,一屋子的人分做三處,翁、潘二人與南書房翰林在西屋商酌遺诏,文祥由榮祿陪着在東屋執筆寫旨,其餘的都在正屋商量喪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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