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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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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得人的勾當,一個字都供不得。

    一供,便是罪無可逭,輕則充軍、重則丢腦袋。

    不供,則那些有關連的名公巨卿,必得設法為自己開脫,小罪縱不可免,将來盡有相見的餘地,不愁不能重興舊業。

    因此,他隻叮囑探監的家人:“張老爺是李大人的門生,走得極近的,隻有去求李大人,關照張老爺,無論如何放松一步。

    ” 這番話自然要說與賀壽慈,請他作主。

    賀壽慈認為無須出此,因為李鴻藻正回原籍葬母,不便幹擾,而且他素有清正之名,也怕他不肯管此閑事。

    至于張佩綸跟這位老師走得極近,确是事實,但也因此,便無須請托,張佩綸投鼠忌器,料想不會再往下追。

    賀壽慈還有幾句未曾道破的話,張佩綸攻擊李春山,隻是為了出氣,自己才是他博擊的目标。

    李春山的案子隻要冷一冷,必可從輕發落,而自己的禍患,卻是方興未艾。

     嚴旨切責之下,賀壽慈不敢隻字不承,唯一的辦法是避重就輕。

    複奏中承認曾向寶名齋買過書,“照常交易,并無來往情弊”,又說“去年至今,常在琉璃廠恭演龍楯車時,或順道至該鋪閱書。

    ”他覺得這樣措詞比較合理。

    以七十高齡的工部尚書,親自督促演習穆宗梓宮的“龍杠”,終日辛勞之餘,順道到寶名齋歇歇腳、看看書,這不能說是罪過。

     果然,就因為他隐約自陳的這一點“勞績”,軍機大臣便易于替他開脫,而兩宮太後覺得情有可原,降旨“交部議處”。

     吏部議處,是承旨而來,“恭演龍楯車”是大喪儀禮,應該如何敬慎将事?所以“順道閱書”,可以構成“大不敬”的罪名,但谕旨中隻說:“恭演龍楯車系承辦要務,所稱順道閱書,亦屬非是。

    ”因而議處便從“非是”兩字上去斟酌,不照“大不敬”律例,罪名便輕了,議的是“降三級調用,不準抵銷”。

     上谕一下,賀壽慈便算丢了官了。

    過了兩天,調剛接翁同和的遺缺,當左都禦史不久的潘祖蔭為工部尚書。

    而賀壽慈卻一時無職可調,隻是寶鋆已許了他,等風頭一過去,一定替他想辦法,調個于他面子上不太難看的缺分。

     穆宗的奉安大典一過,接着便出了吳可讀屍谏這件大新聞。

    在大家都注視着繼嗣繼統之争時,都察院和刑部定拟了李春山的罪名具奏,說他由商人捐納了“布政司經曆”的銜頭,考充“謄錄”,曾得過“議叙”的獎勵。

    但做了官“仍在市井營生”,也說他“攀援顯宦,交結司坊官員,置買寺觀房屋,任意營造,侵占官街,匿稅房契”。

    至于張佩綸原參的“每有職官驗放,往往混入當差官員中,出入景運門内外,肆無忌憚”,則被解釋為“于差滿後,擅入東華門内,進國史館尋覓供事,謀求差使,希圖再得議叙。

    ”這不過“不安本分” 而已,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罪名。

     因此,都察院與刑部拟的罪名是:“杖六十、徒一年,期滿遞解回籍,交地方官嚴加管束。

    ”至于賀壽慈應得何處分,奏請聖裁。

     這個複奏雖然避重就輕,有意開脫,但六十闆子、一年徒刑,到底不是什麼在厚臉皮上根本不痛不癢的、申誡之類的風流罪過,所以在朝廷也總算有了交代。

    賀壽慈則因已有降三級調用的處分,就從寬免議了。

     前後兩個月的工夫,就由于寶廷和黃體芳,加上李蕃的筆杆兒一搖,将個現任尚書打了下來,聲勢煊赫,成為城南一霸的李春山,送入監獄。

    在人心大快,說是“畢竟還有王法”這一句心服口服的話之餘,對于清流的威風,無不心識口贊,尤其是那些玩法舞弊的官員胥吏,都在暗中相互警告: 該斂斂迹了,莫自找麻煩。

     但在清流來看,猶覺除惡未盡,特别是對賀壽慈,張佩綸聽說他還在大肆活動,便格外當心,因而無暇去過問吳可讀的遺折。

     ※※※ 繼嗣繼統這一案的争議,上達禦前的,一共四個折子,兩宮太後召見軍機,細作商量,認為翁同和所拟,與徐桐、潘祖蔭聯銜的一折,辦法最為得體,所以采用他的意思,頒發懿旨: “前于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降旨:俟嗣皇帝生有皇子,即承繼大行皇帝為嗣。

    原以将來繼緒有人,可慰天下臣民之望;我朝聖聖相承,皆未明定儲位,彜訓昭垂,允宜萬世遵守,是以前降谕旨,未将繼統一節宣示,具有深意。

    吳可讀所請頒定大統之歸,實與本朝家法不合:皇帝受穆宗毅皇帝付托之重,将來誕生皇子,自能慎選元良,缵承統緒。

    其繼大統者,為穆宗毅皇帝嗣子,守祖宗之成憲,示天下以無私,皇帝亦必能善體此意也。

    所有吳可讀原奏;及王大臣等會議折;徐桐、翁同和、潘祖蔭聯銜折:寶廷、張之洞各一折,并閏三月十七日及本日谕旨,均着另錄一份,存毓慶宮。

    至吳可讀以死建言,孤忠可憫,着交部照五品官例議恤。

    ” 邸抄一傳,歡聲雷動,“其繼大統者,為穆宗毅皇帝嗣子”這句話,清清楚楚地說明了,帝系還是屬于穆宗,一脈相承,與旁支無幹。

    将來嗣位的新君,無法追尊所生,更不能再往上推,将他的本生祖父醇王亦尊為皇帝,不會重蹈明朝“大禮儀”的複轍,自是天下後世之福。

     然而最令人感動的,還是垂念吳可讀“以死建言,孤忠可憫”。

    既然天語褒獎,而且用他的一條命,鞏固了“國本”,則死有重于泰山,所以由清流發起,在宣武門外的文昌館,為吳可讀設奠開吊。

     這一天素車白馬,盛極一時,除卻親王、郡王等親貴,向例不與品官的祭典以外,從大學士起,到各部司官,下及各衙門正途出身的小官,無不親臨一拜。

     最難得的是那班崖岸自高,以清貴耿介驕人的清流,王公大臣家有婚喪喜慶,亦以得此輩親臨為榮,而這時卻都自告奮勇,在靈堂支賓,代喪家接待吊客,更是吳可讀的身後哀榮。

     這等場合,少不得品評挽聯。

    吳可讀這一死,人奇事奇,以忠君愛國的摯情,作宗社大計的死谏,感格天心,奉旨賜恤,這是絕好的一個題目,所以挽聯中情文并茂的警句,觸目皆是。

    吊客叩奠已畢,接着便是緩步浏覽,一副一副看下來,到客座中便不愁無話可談了。

     “這一聯最貼切,也最灑脫。

    ”名翰林也是名詩人的陳寶琛,指着他的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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