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會來得很快,而且是一個意想不到的機會。
從處置了籌議邊防一案,慈禧太後心力交瘁,病勢日增。
李德立請脈以後,提出警告,說她氣血兩虧,心神悸怯,多由操勞國事,焦憂太甚而來,如果不是擺脫一切,徹底調養,将會釀成“巨禍”。
慈禧太後也知道自己的病不輕,然而要她放手不問國事,卻怎麼樣也不肯松這句口。
而臣下則又必須“諱疾”,一方面是怕引起她的猜疑,對她本人而諱;一方面因為慈禧太後是實際上的皇帝,為安定人心,須對天下而諱。
這樣就不便公然奏請免除常朝,隻望她自己能夠節勞。
“西邊是頂争強好勝的,總得有個說得進話去的人,想法兒勸一勸才好?”
恭王亦以寶鋆的看法為然,但是誰去勸呢?七福晉是見了她姐姐不大說得出話的,七福晉怕碰釘子不肯進宮,而且恭王也不敢冒昧。
最後,讓寶鋆想出來一個人:居孀的榮壽公主。
慈禧太後本就愛重榮壽公主,在她居孀以後,更有一份不易解釋的歉意,因為是她作的主,将榮壽公主指配給了體質虛弱的符珍,結果害了她一輩子。
為此,格外另眼相看,就說錯了話也不要緊,而且榮壽公主沉着機警,善于析理,也不緻于說錯話。
于是榮壽公主銜命入宮,一到就表示要住下侍疾。
她也真的親嘗湯藥,夜深不寐,隻要慈禧太後一張眼,或者問一聲,她總是很快出現在病榻前,真正是孝順女兒的樣子。
二月初一從養心殿回宮,慈禧太後幾乎連走下軟轎的氣力都沒有。
榮壽公主覺得不能不開口了。
“佛爺!”她憂容滿面地,“女兒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奇怪吧!”慈禧太後憐愛地責備:“幾時不讓你說話來着?”
“那,女兒就說了。
佛爺,打明兒起,好好歇着成不成?這麼冷的天,天不亮上養心殿,好人也得受病,何況聖躬不安?”
“唉!”慈禧太後搖搖頭,“我何嘗不想歇着?你說,‘那邊’是能拿大主意的人嗎?”
“要拿主意,這麼安安穩穩歇着,還不是照拿?”
“這話倒也是。
”
“本來就是嘛!”榮壽公主接着便又勸說,邊防正在部署,曾紀澤方由英赴俄,對俄交涉在停頓之中,眼前并無大事,正好養安。
慈禧太後笑了,“照你這麼說,我這個病倒生得是時候了,”她又感歎地,“真是,害病都得挑挑時候!”
“原是神靈庇護。
國家大事,千斤重擔,都在皇額娘一個人身上。
”榮壽公主又說,“過一兩個月,曾紀澤到了俄國京城,開議那時候要請訓,皇額娘早就萬安了,有精神對付老毛子了。
”
這句話說得慈禧太後不斷點頭,“把‘那邊’請來吧!”她說。
慈安太後卻真是老實,聽慈禧太後一說,先自一愣,便有些手足無措之感,“我怕我一個人不成吧!”她遲疑着問。
“沒有什麼不成!這多年下來了,難道說還有什麼看不清楚,聽不明白的?”慈禧太後又指着榮壽公主說:“有她阿瑪在那裡,錯也錯不到那兒去。
再說,我還是可以幫着你看折子,拿主意。
”
這樣鼓勵着壯慈安太後的膽,她總算放了些心。
但是,第二天跟軍機見面,仍難免怯場,因而率直說道:“慈禧太後身子欠安,隻好我一個人來料理。
六爺,我可有點兒摸不清頭緒,該當怎麼辦的怎麼辦!錯了什麼,漏了什麼,你們可要早說。
”
“是!”恭王答道,“辦事原有常規,臣等不敢欺罔。
”接着便将一疊交議的奏折,捧上禦案。
第一件案子便麻煩。
這一案是鄧承修接得家鄉的來信,參劾廣州府知府馮端本,招權納賄,庇惡營私,情節甚多。
原來是交由已調兩江的兩廣總督劉坤一跟廣東巡撫裕寬查辦,此刻要議的,便是劉坤一跟裕寬的複奏。
由于被參的情節,有實有不實,督撫查辦的結果,有同有不同,加上案外生案,牽涉到一個曾經做過知縣的廣州府紳士,因而慈安太後茫然無主,将一疊奏折翻來翻去,找不到恭王所說的鄧承修的原奏。
“不行!六爺,你來看看,是那一件?”
于是恭王隻好走近禦案,将原件找了出來,上面有慈禧太後的禦筆,是“查辦”二字。
“對了,查辦!怎麼說啊?”
恭王有啼笑皆非之感,講了半天,慈安太後似乎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從頭來問“怎麼說”,難道再不厭其煩地講一遍?
這算是件小事,小事這麼耽誤工夫,大事如何料理?恭王便籠統答一句:“鄧承修參的也不全是沒影兒的事,馮端本确有點兒不對,臣請旨交部議處。
”
“好吧,交部議處。
”
在慈禧太後片言可決的事,到了慈安太後那裡,憑空耗費了好些工夫。
恭王一看這情形,覺得不必這樣費事,便另換了一種辦法,每一案說明簡單案由,然後再提辦法,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