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山東巡撫是丁寶桢,而薛福辰的幼弟福保,又在丁寶桢的幕府,以此淵源,升官就容易了,先以河工的勞績,升為道員,接着便補了實缺,放為濟東泰武臨道。
光緒初年老母病故,照例丁憂守制,三年服滿進京。
就在這時候補缺不得,預備歸隐的時候,得到這麼一個意外的機緣。
這篇履曆,李德立是在李鴻章的原奏中看到過的。
雖說他是舉人的底子,當過實缺的道台,但此刻以醫士的身分被薦,而且有先加考查的上谕,則當仁不讓,無須客氣。
于是,李德立俨然以考官的身分,“請教”醫道。
一番盤诘,知難而退,因為他懂的,薛福辰都懂,薛福辰懂的,他就不完全懂了。
恩承雖不懂醫,眉高眼低是看得出來的。
被問的人從容陳詞,反是發問的人語氣遲疑,仿佛該問不該問都沒有把握似的,則此兩人的腹笥深淺,不問可知。
“高明之至。
”恩承拱拱手打斷了他們的話,轉臉又問李德立,“你看,是不是今天就請脈?”
“無須亟亟。
”李德立說,“西聖的病情,總要先跟薛觀察說一說明白。
”
于是,李德立與薛福辰又在内務府談慈禧太後的病情。
不知是李德立有意“藏私”,還是功夫不到,他隻能說出症狀,卻說不出病名。
薛福辰頗為困惑,便直截了當地要求閱讀慈禧太後得病至今的全部脈案。
“脈案在内奏事處。
明兒請脈,你當面跟上頭要好了。
”
薛福辰也打聽過太醫請脈的規矩,脈案照例用黃紙謄清呈閱,太醫院存有底稿,不肯公開而以内奏事處推托,顯見得是故意留難。
這樣子猜忌,就沒有什麼好談的了。
薛福辰便問明了第二天進宮的時刻,仍由伴送的委員陪着,回到西河沿客棧休息。
這位委員姓胡,是個候補知縣,為人善于交際,人頭很熟,李鴻章特地派他照料,曾經當面囑咐:“内廷的差使不好當。
此去小錢不要省,内務府跟太醫院的人要好好敷衍,宮裡的太監更不能得罪。
看病是薛觀察的事,招呼應酬是你的事。
有什麼為難之處,可以跟王大人求教。
”所以一回客棧,便打聽晤談的經過。
“哼!”薛福辰冷笑,“真正可氣!他們當我來搶他們的飯碗,處處敵視,豈有此理!明天看請脈情形怎麼說,如果他們從中搗鬼,我得請你回去禀告中堂,這差使我幹不了。
”
“撫公、撫公!”胡知縣急忙相勸,“你老千萬忍耐,我去設法疏通。
這是天字第一号的病号,撫公究心此道二十年,有這樣一個盡展平生所學的機會,豈可輕易錯過?”
這句話打動了薛福辰的心,默然不語,意思是首肯了。
胡知縣安撫了他,還得有一番奔走。
找着内務府的朋友,送過去三個紅封袋,内有銀票,一個大的一千兩,另外兩個小的都是二百兩。
小的送内務府在内廷照料的人和宮裡的太監、蘇拉,大的一個孝敬長春宮總管李蓮英。
第二天一早,胡知縣陪着薛福辰到宮門口,已有人在迎接。
将薛福辰帶入内務府朝房,隻見李德立之外,還有兩個四、五品服色的官員在,彼此請教,才知道也是太醫,一個是莊守和,一個是李德昌。
接着,恩承也到了,步履匆促地說:“走吧!上頭叫起了。
”
于是恩承領頭帶路,薛福辰是三品道員,無須客氣,緊跟在後頭,依次是李德立等人,沿着西二長街牆根陰涼之處,直往長春宮走去。
薛福辰是第一次進入深宮,也是第一次谒見太後,自不免戰戰兢兢,而且六月二十幾的天氣,雖說是早晨八點鐘,暑氣也很厲害了,一件實地紗的袍子,汗已濕透。
心粗氣浮,如何能靜心診脈?想想茲事體大,便顧不得冒昧,搶上兩步向恩承說道:“恩大人,可否稍微歇一歇,容我定下心來再請脈?”
“這……,”恩承遲疑着答道,“這可不能從命了,上頭在等着。
”
薛福辰無奈,隻好自己盡力調勻呼吸,跟着進了長春宮。
“這位就是薛老爺嗎?”有個太監迎了上來,指着薛福辰向恩承問。
等恩承證實無誤,那太監便将薛福辰延入殿側小屋,恩承也跟着在一起。
未及坐定,竹簾一掀,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太監,昂首闊步,恩承先自含笑相迎。
薛福辰當然猜得到,這就是人稱“皮硝李”的李蓮英。
“恩大人好!”李蓮英招呼着,作出要請安的樣子。
“蓮英!”恩承急忙扶住,趁勢握着他的手問:“今兒個怎麼樣?”
“今兒精神還不錯,聽說李中堂薦的人到了,問了好幾遍了。
”接着,便又問:“這位就是薛老爺吧?”
“是的。
”薛福辰答應着,“我是薛福辰。
”
“薛老爺,你請過來,我有兩句話跟你請教。
”
将薛福辰拉到一邊,他悄然關照,說話要小心,如有所見,須識忌諱,又說是李鴻章薦來的人,他會格外照應,叫薛福辰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