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辛店私和過黃家的命案?隻覺得這兩件案子,若有澂貝勒出頭,自己必走下風,所以聽她這一說,臉色大變。
奎大奶奶本就摸準了她丈夫的性情,這番話是對症下藥,偷觑一眼,見已生效,便接着将編好的下半段話說了出來。
未說之前,先歎口氣,将眼皮垂着,是無可奈何的神情:“唉!叫人拿住了短處,有什麼辦法?早知有今日,當初我也不幫着你做那些事了。
禍是我惹的,隻好我認。
我說:霸占民地、私和命案都是我幹的,跟兆奎無幹,你要治,治我好了。
你猜他怎麼說?他說:我也不治你,我買一幢房子,讓你住着,仍舊做你的奎大奶奶。
反正兆奎也不會要你了!我送他一千銀子,買個妾,再替他弄個駐防的副都統,或是荊州、或是杭州、或是福州,帶着新姨奶奶,高高興興去上他的任。
這樣子,兩全其美,不傷面子,不挺好的嗎?”
好倒是好,就是“不傷面子”這四個字,隻怕做不到。
但如果一口拒絕,還是傷了面子,人家都已看準了自己不會再要失節的妻子,而自己居然肯重收覆水,這張臉怎麼見人?說來說去,勢力不敵,又有短處在人家手裡,隻好随人擺布。
想一想隻好認了。
“好吧!”他一跺腳說,“眼不見為淨。
我就躲開你們,你跟他去說,我要廣州。
”
奎大奶奶一看事情已妥,再無留戀,将銀票塞到兆奎手裡,低聲說道:“我趁早跟他去說。
”
接着便回自己卧房,除了一個首飾箱,什麼都不帶,旋即扶着小雲,袅袅出門。
兆奎在窗子裡望着,自己都分辨不出是何感覺?
雖是夫婦密語,總歸隔牆有耳,兆奎家的“奇聞”,很快地傳播在親友之間,有的罵,有的笑,有的覺得兆奎可憐,也有的認為奎大奶奶嫁了兆奎是委屈,難怪有這樣的結果。
見仁見智,議論紛纭,卻無非背後論人是非,在兆奎面前都有忌諱。
以前還有人向他表示關切:“奎大奶奶總有個下落啊!”
如今則連這句話都不提了。
唯一的例外是兆奎的胞弟兆潤。
弟兄倆一母所生,性情卻有天淵之别,兆奎庸懦怕事,兆潤卻得着風,便是雨,最喜生事。
他在宗室中一向被認為是沒出息的無賴,卻仗着是“三等鎮國将軍”的“黃帶子”,設局詐騙,包庇娼賭,無所不為,聽說有此奇聞怪事,豈肯默然無語?
兆奎一見他這個弟弟,頭就疼了。
一來決無好事,有錢借錢,不借就自己動手,小件的擺飾,總要撈一兩樣走,所以兆奎家的聽差老媽,聽說“二爺”來了,都是寸步不離地伺候着。
“今兒個你們不用掇着我,二爺我今兒富裕得很!”兆潤掏出一把票子,往桌上一摔,“你們把大爺給請出來,我們哥倆要講幾句你們不能聽的正經話。
”
“是!二爺。
”
聽差知趣,進去通知了兆奎,然後都退了出去,卻都躲在窗外牆角,倒要聽聽這位二爺說的什麼正經話?
“大哥,”兆潤問道:“聽說大嫂回來了?”
“唉!”兆奎亂搖着手,“别提了。
你算是體恤我吧!别問這檔子事。
”
“我怎麼能不問?咱們家能讓人這麼欺侮?你不在乎,我的臉往那兒擱?算輩份,載澂是侄子,霸占嬸娘,出在大清律例那一條?你襲了爵,就得保家聲。
得有句話……。
”
“老二,老二!”兆奎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别嚷嚷,行不行?”
“你也太弱了,大哥!連說都說不得一聲?”
“不是說不得。
這件事,實在是……,”兆奎壓低了聲音很吃力地說:“實在是叫沒有轍!君子不吃眼前虧,慢慢來想辦法。
”“何用慢慢兒想?辦法多的是,文的,武的全有。
走!”
兆潤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往外拖。
“走?到那兒去?你别胡鬧。
”
“上宗人府。
”
一句話未說完,兆奎已掙脫了手臂,趕緊退後幾步,與兆潤隔着桌子,并且作了個防他來抓的戒備姿态。
“老二,沒有用!這是什麼世界?勢力敵不過人家,隻有認了。
再說,那麼賤的女人,你也不用再叫她大嫂了。
”說着,兆奎搖搖頭,将臉轉了過去,不勝痛心疾首地。
“大哥,”兆潤臉色很難看了,“你是怎麼回事?你到底為什麼?總有個緣故吧!你說說。
不說清楚了,我可要照我的辦法。
”
“這,”兆奎驚惶而茫然地問:“你是什麼辦法?”
“喏!這個。
”兆潤從靴頁子裡拔出一把明晃晃七八寸長、系着紅綢子的攘子,往桌上一抛。
兆奎大驚失色,“老二,”他結結巴巴地說,“你可千萬動不得!”
“誰說動不得?看我唱一出《獅子樓》你瞧瞧。
”
兆奎又急又氣,兆潤自拟于武松,而拿他比做武大郎,真正不成話!但平時就見了他兄弟怕,此時自覺理短情虛,更不知如何應付,急得隻是搓手。
于是他家得力的管家老仆郝順不能不露面了,“二爺!”他躬身說道,“開飯了!有話,喝着酒跟大爺慢慢聊吧!”
這是緩兵之計。
兆潤也知道,每次需索不遂,連奎大奶奶都駕馭不住,快要翻臉時,總是郝順出面轉圈,有了他,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