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
“好吧!”兆潤将攮子插回靴中,一收劍拔弩張的神态,仿佛無可無不可地說,“先吃飯再說。
”
這時未到開飯的時候,郝順關照廚子,胡亂弄了幾個冷碟,燙上一壺酒,卻隻設一副杯筷,兆潤自然要發話了。
“大爺呢?”
“大爺頭疼,不能陪你。
”郝順陪笑說道:“二爺有話,吩咐我也是一樣。
”
兆潤沉吟不答,盡自一大口一大口地喝酒,因為這天他的所欲不小,說話便須格外慎重。
“二爺,”郝順勸道,“大爺遭了這擋子窩囊事,真正是叫‘啞巴夢見親娘,說不出的苦。
’二爺總是體諒他才好。
”
“哼,”兆潤憤憤地摔着酒杯,“就為了大爺窩囊,才有這樣窩囊的事。
不用他出頭,我替他去挺,該殺該剮都有我,他還怕什麼?一個勁攔着,我不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那也無非大爺膽小。
如果他能看着二爺闖出大禍來不管,那叫什麼同胞手足?”
“同胞手足?”兆潤撇撇嘴,“他那裡當我同胞手足?外面說的話,可難聽了。
”
“外面怎麼說?”郝順很謹慎地問。
“怎麼說,你會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
“那就告訴你聽吧!”兆潤眼望着郝順,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了出來:“說他賣老婆!”
“啊!”郝順作出訝異萬分的神色,“這是打那兒說起?”
“你不信是不是?”兆潤有意詐他一詐,“說的人有憑有據,大奶奶帶回來三千兩一張銀票,大栅欄恒泰錢莊的票子。
”
兆潤知道是一千兩,故意加了兩千,是指望着套出郝順一句話來:“沒有那麼多。
”這就好緊追着往下問了。
誰知郝順心機深沉,不上他的當,隻搖着頭說:“沒影兒的事!”
“沒影兒的事?照這麼說,大奶奶就白白讓人霸占了?”兆潤接着又問:“她忽然回家,可又為了什麼?”
“這,”郝順陪笑道,“我們當下人的,就不知道了!”
“就是這話羅!好些事你不知道,非得跟大爺自己談不可。
好了,反正我的主意拿定了,門風要緊,我不能看着不管。
”
說着,站起身來要走,郝順自然不能放他走,好說歹說地将他留了下來,自己進上房去跟兆奎讨主意。
“我那有什麼主意?”兆奎哭喪着臉說,“我一見他,腦袋就跟笆鬥那麼大。
”
郝順是他的心腹,無事不參與,也無話不可說,但不論如何,辦事須奉主人之名以行,所以這時便先替兆奎拿宗旨。
“這件事,大爺得抱定宗旨,無論如何松不得口,一則名聲不好聽,再則,二爺的口氣不小。
不過也得給他一個指望,一等放了缺,上任的時節,給他撂下幾百銀子倒可以。
大爺,你說是不?”
“對!你就想法子,跟他這麼去說。
”
這話實在也很難說。
郝順在想,“二爺”大概隻知銀票其一,還不知有放缺其二,一說反倒洩底。
有這麼大的好處,他更是不依不饒了。
想了又想,隻有這樣措詞:“二爺,你先請沉住氣。
事情當然不能就這麼算完,不過做事總要穩得住,對頭太不好惹,一步錯不得。
反正有個十天半個月的工夫,一定能讓二爺好好兒消氣。
”
照郝順的想法,有澂貝勒那麼硬的靠山,說放個副都統,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有十天半個月的工夫,見了上谕,一切便都好辦。
因而這樣許下兆潤。
兆潤不知其中有此曲折,隻是一向信任郝順,既然他說能讓自己“好好兒消氣”,顧念以後還少不得有托他的事,便賣個交情給他。
“好吧,沖你,我就等個十天半個月。
”
半個月過去,音信毫無。
奎大奶奶倒是把話帶到了,載澂卻辦不通。
這件事他隻有去求寶鋆,為了志在必成,他特意說是“已經答應了人家了!”
“我的大爺,你真是少不更事!駐防的副都統,又是廣州,能說換就換嗎?”寶鋆大搖其頭:“兆奎是出了名的無用。
這話,我怎麼跟你阿瑪去說?”
“我不管!”載澂撒賴似地說:“你去想辦法。
”
“辦法倒有,我把你的事兒,和盤托出,你肯挨頓揍,兆奎的副都統就當上了。
”
這叫什麼辦法?載澂自然不肯,寶鋆被磨不過,答應試一試,但那一天能成功卻不知道。
“隻好等吧!”奎大奶奶聽說了經過,也隻好這樣萬般無奈地表示。
又等了半個月,這天奎大奶奶正打算帶着小雲上前門外去聽戲,隻見院子裡閃進來一個人,高聲喊道:“大嫂!”接着便請了個雙安。
“啊!”奎大奶奶倒有些忸怩了,“二弟,是你!”
“是的。
”兆潤神色自若地說,“特地來給大嫂請安。
”
“不敢當,不敢當!”奎大奶奶不能不以禮相待,“請屋裡坐。
小雲,拿茶,拿煙。
”
于是兆潤從從容容地進入堂屋,坐下來先打量四周,古董字畫,窗簾椅披,色色精緻,便贊一聲:“真是好地方!”
奎大奶奶矜持地微笑着,心裡在打主意,如何早早将這位不速之客送走。
兆潤的話卻還未完,接着又說了:“怪不得大嫂不想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