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國人一天不撤。
季翁,你想想看?”
左宗棠無以為答,隻是坐在那裡大口舒氣,仿佛郁悶難宣似的。
見此光景,恭王覺得到了該結束的時候,便用征詢的語氣,看着左宗棠說道:“我看,隻好暫時緩一緩了?”
不緩又如何?左宗棠心有不甘而不能不表示同意,接下來又問:“然則興修畿輔水利一事呢?”
“這自然要借重大力。
”恭王又向寶鋆說:“這是一件有關民生的大事,戶部得要想辦法,籌一筆款子出來。
”
“是。
我一定讓他們想辦法籌撥。
”寶鋆滿口應承。
經此一番撫慰,左宗棠的興緻才又提了起來,“我們一樣一樣談。
”他說,“既然練旗兵暫緩,就不必要那麼多人。
馬隊不宜幹河工,請王爺的示,是不是撤回甘肅?”
“對了!撤回甘肅好了。
”
“步兵亦不必那麼多。
左右兩營,可以裁撤一營,不過兵勇資遣,營官得要設法安插。
”
“這要看你的意思。
”恭王問道:“季高,你想裁那一營?”
左宗棠想了一下答道:“裁右營。
”
“右營督帶不是劉璈嗎?”
“是的。
”左宗棠說:“劉璈在我那裡多年,很立了些戰功,要請王爺給他一個好缺。
”
“他是什麼身分?”
“是二品頂戴的即用道,分發在甘肅。
不過甘肅現在沒有道缺。
”
恭王點點頭說:“我讓吏部查一查再說,照你的意思,給他一個好缺就是了。
”
“我替劉璈謝謝王爺的栽培。
”左宗棠轉臉看着醇王說:
“修治畿輔水利,也還得請七王爺主持。
”
醇王知道,這是左宗棠用他作擋箭牌,來對付李鴻章可能會有的掣肘,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不過他一向自負任事之勇,所以亦不肯推辭,慨然答道:“事情你去辦,有麻煩來找我。
”
“我不敢替七王爺惹麻煩。
隻是做事容易做人難,畿輔水利,與他處不同……。
”
于是左宗棠又開始大發議論,說近畿多“王莊”,濬河開溝,處處會有糾紛,必得醇王出面,才得免除阻撓。
“開濬隻有解凍以後、台凍之前的幾個月,可以施工。
如果夏秋之際,雨水太多,山洪漲發,還得停工,算起來沒有多少日子可用,如果阻撓一多,完工無日,坐耗錢糧,關系不輕。
”左宗棠加重語氣說道:“所以不論任何阻撓,都得靠七王爺鼎力,非把它打通不可。
”
聽他說得嚴重,醇王倒不敢貿然應承了,“你說,”他問:
“有些什麼阻撓?”
“别的阻撓,倒還好辦,最麻煩的是,有些人講風水,明明應該取直的河道,偏偏要求迂回繞越。
”左宗棠停了一下又說:“從前直隸總督于成龍,為了保護他的祖墳,沿河别開水道,贻患至今,可為前車之鑒。
”
提到輿地風水,醇王不由得便想到,最近由劉銘傳的一通奏疏所引起的争議。
當中俄交涉緊張之時,朝命召宿将入觐,鮑超最先到京,而劉銘傳卻遲遲其行,直到上年秋天,方始北上。
經過保定時,與李鴻章有好幾日的盤桓,剪燭長談,認為自強之道,關鍵在于建造鐵路。
李鴻章當時正在籌劃開辦南北洋電報,也覺得建造鐵路與電報相輔并行,功效更好,因而力贊其成,并且由他幕府中熟悉洋務的文案委員,代為拟折具奏。
奏折中首先陳述“鐵路之利,于漕務、赈務、商務、礦務、厘捐、行旅者,不可殚述,而于用兵尤不可緩”。
因為第一,中國幅員遼闊,“畫疆而守,則防不勝防,馳逐往來,則鞭長莫及,惟鐵路一開,則東西南北,呼吸相通,視敵所趨,相機策應,雖萬裡之遙,數日可至,百萬之衆,一呼而集。
”
其次:“兵合則強,分則弱。
以中國十八省計之,兵非不多,饷非不足,然此疆彼界,各具一心,遇有兵端,自顧不暇,征饷調兵,無力承應。
若鐵路告成,則聲勢聯絡,血脈貫通,裁兵節饷,并成勁旅,防邊防海,轉運槍炮,朝發夕至。
駐防之兵,即可為遊擊之旅,十八省合為一氣,一兵可抵十數兵之用。
将來兵權饷權,俱在朝廷,内重外輕,不為疆臣所牽制矣。
”
劉銘傳認為中國的要路有南北兩條,南路又分為二:一條是由清江浦經山東,一條是由漢口經河南,都抵達京師。
北路則由京師東通奉天,西到甘肅,如果不能同時并舉,可以借洋債先修清江浦經山東到京城這一條,與南北洋電報,互為表裡。
這個奏折,相當動聽,尤其是“兵權饷權,俱在朝廷,内重外輕,不為疆臣所牽制”這兩句話,雖是李鴻章借劉銘傳之口,對左宗棠放的冷箭,而在朝廷,卻實在是搔着了癢處。
因此,朝旨命直隸總督李鴻章,兩江總督劉坤一,“悉心籌商,妥議具奏”。
南北洋的意見,大不相同,劉坤一反對,而李鴻章自然贊成,複奏說建造鐵路,對于國計、軍政、京畿、民生、轉運、郵政、礦務、招商、輪船、行旅等等,都有莫大的好處。
但“借用洋債,外人于鐵路把持侵占,與妨害國用諸端,亦不可不防。
”當然,這是對左宗棠借用洋債,趁機會作變相的攻擊。
盡管劉銘傳的原折、李鴻章的複奏,多方申述建造鐵路“其利甚溥”,而在京裡卻很難找得到同調。
言官合疏卻說得一無是處,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