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豈止于蓬荜生輝,真該家祭陳告,祖宗有德才是。
左宗棠就是期待郭嵩焘有此想法,一以消釋仇怨,再則消釋鄉裡父老的“誤會”,說起來:“左四老爹跟郭家交情還是厚得很,你看,一會親就是一整天,誰說他們兩家不和?”等到郭嵩焘來回拜時,再款以上賓之禮,更是前嫌盡釋,浮言盡消了。
然而他失望了,郭嵩焘竟不回拜!這無論從那方面來說,都是極其失禮的事,同時也由此失禮,更顯出郭嵩焘跟左宗棠的深仇大恨,到了難以化解的地步。
臘月二十二到了江甯,二十四接事。
劉坤一派江甯知府與督标中軍副将,原隸左宗棠部下,有福将之稱的譚碧理,将兩江總督關防、兩淮鹽政印信、欽差通商大臣關防,以及王命旗牌,都送到了行館。
封印期内,少動公文,左宗棠有公事交代,都派差官去傳話。
他的差官,大都是勤務兵出身,平時呼來喝去,視如仆役,但一到屬下衙門,身分自然不同。
到了江甯藩司那裡,投帖請見。
江甯藩司叫升善,旗下貴族出身,最講究應酬禮節,因為這個名叫孫大年的差官是總督派來,尊上敬下,以平禮相待。
原以為孫大年應該懂得藩司綜理一省民政,亦可算方面大員,尊重體制,不敢分庭抗禮,誰知孫大年全不理會,說請“升炕”,居然就在炕床上首坐下,高談闊論,旁若無人。
升善大為不悅,第二天上院參見總督,談完公事,順便就提到孫大年的無禮。
“喔,喔!”左宗棠随即拉開嗓子喊道:“找孫大年!”
“喳!”堂下戈什哈,暴諾如雷。
等把孫大年找來,左宗棠大加申斥:“你們自以為有軍功,在我這裡随意談笑,倒也罷了,怎麼到藩司大人那裡也是這個樣?藩司是朝廷特簡的大員,不比你們的頂戴,憑我奏報就可以有了!你們太不自量!趕快替藩司大人磕頭賠罪。
”
“喳!”孫大年果真替升善磕頭。
“請起,請起!”升善倒有些過意不去。
“回頭替藩司大人站班!”左宗棠又說:“不準馬虎。
”
“喳!”
又談了一會,左宗棠端茶送客。
升善走到二門,隻見左宗棠左右的十幾名差官替他“站班”,入眼大驚,連孫大年在内,個個紅頂花翎黃馬褂,一齊手扶腰刀,肅然侍立。
細看補子,其中還有繡麒麟的,這是武官一品的服飾,雖說軍功上得來的品級官銜不值錢,但認起真來,到底朝廷的體制有關,升善竟不得不撩袍請安,弄得奇窘無比。
江甯官場有了這樁笑話,左宗棠的聲威益重。
但是,在兩江他并不能象在陝甘那樣,想如何便如何。
李鴻章在兩江的勢力,雖不如前,卻另有制抑左宗棠的手段。
左、李對國防的主張,向來不同,左宗棠主塞防,李鴻章主海防。
海洋遼闊,不比塞防可以據險而守,所以南北洋必須聯成一氣,這也就是李鴻章插手兩江,能得朝廷默容的道理。
如今左宗棠出鎮東南,加以彭玉麟嚴劾趙繼元,是間接對李鴻章深緻不滿的表示,如果左、彭聯手,則經營北洋的計劃,将處處遭遇障礙,因而先發制人,策動張佩綸上了一個洋洋四、五千言的奏折。
這個折子的案由,叫做“保小捍邊,當謀自強之計”,而一篇大文章,談的完全是海防,卻有意在案由上避免,用心也算甚苦。
奏折一上,慈禧太後覺得頗為動聽,加以恭王的支持,所以下了一道“五百裡”的“密谕”,分寄李鴻章、左宗棠及閩浙總督何璟、兩廣總督張樹聲、雲貴總督劉長佑、還有彭玉麟和有關各省巡撫:
“翰林院侍講張佩綸奏,瀝陳‘保小捍邊,當謀自強之計,一折,據稱‘日本既廢琉球,法蘭西亦越境而圖越南,馭倭之策,宜大設水師,以北洋三口為一軍,設北海水師提督;天津、通永、登萊等鎮屬之,師船分駐旅順、煙台,大連灣以控天險。
江南形勢當先海而後江,宜改長江水師提督駐吳淞口外;狼山、福山、崇明三鎮均隸之,專領兵輪,出洋聚操。
責大臣以巡江,兼顧五省;責提督以巡海,專顧一省。
移江南提督治淮徐,轄陸路:閩浙同一總督轄境,宜改福建水師提督為閩浙水師提督,以浙江之定海、海門兩鎮隸之。
浙江提督專轄陸路為正兵,扼險以伺利便,劉永福等皆可羅緻為用。
複以水師坐鎮珠崖;快船、水雷船出入于越南神投海口,與為聯絡’等語,海防、邊防自為目前當務之急,亟應統籌全局,因時制宜。
必有折沖禦侮之實,始可為長駕遠馭之計,該侍講所陳各節,不為無見,即着李鴻章、左宗棠、何璟、張樹聲、彭玉麟等将海防事宜,通盤籌劃,會同妥議具奏。
”
照上谕指示,又以直隸總督兼北洋大臣為疆臣領袖,所以籌議海防,很自然地責成了李鴻章主持。
這一下,便占了先着,他成竹在胸,從容得很,丢下這件要緊公事,好整以暇地親自去巡視跸道。
因為上年孝貞慈安太後大葬,慈禧太後病體初愈,不宜長途跋涉,未曾送到山陵,怕今年清明時分,會去親祭,所以預先發動民伕,大事整修。
就在巡視中途,李鴻章接到京裡的密信,提到“西聖”的動向,說病勢完全康複,已報“萬安”,為了打算着意整頓一番,今年皇帝侍奉皇太後瞻谒孝貞定東陵之舉,決定從緩。
慈禧太後要留在京裡,親自處理三年一次的“察典”。
三年一次的考績,外官叫“大計”,京官叫“京察”。
京察之期跟鄉試之年一樣,逢子、午、卯、酉舉行。
這年是光緒八年壬午,各衙門開印以後,第一件大事就是“注考”、“過堂”,考核屬下。
部院大臣照例由吏部開單,奏請親裁。
就在這時候,張佩綸遞了“保小捍邊”一折以後,鼓其餘勇,上折攻了三個人,一個是吏部尚書萬青藜,一個是戶部尚書董恂,說他們“聲名平常,年老戀位”,不但“戀職如故,且溺職亦如故”,奏請“照例休緻”。
另外一個附片,專劾左都禦史童華。
慈禧太後早就想動萬、董二人了。
所以看到張佩綸的奏折,正中下懷,萬青藜和董恂都丢了官。
童華則開缺以侍郎候補,坐降一級。
萬青藜的遺缺由李鴻藻以兵部尚書調補。
接到上谕,李鴻章暗暗警惕。
一年之間,李鴻藻升協辦,調吏部,他的宦途得意,正表示清流勢力的擴張,南派王文韶士望不孚,翁同和正在“養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