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同事,而且交情一向不錯,雖然他前幾年依附沈桂芬,形成壁壘,但為國求賢,決不能摒絕此人,不作考慮。
既然如此,不妨聽聽寶鋆的意見,于是拱手答道:“不敢、不敢!正要向佩公請教。
如今物望,不出翁潘,倘或不能兼收并蓄,去取之間,請問佩公,于意雲何?”
寶鋆亦很圓滑,不願意“治一經、損一經”,薦翁就得罪了潘,反之亦然。
而且所薦能用,也還罷了,就怕薦甲用乙,得罪了被用的人,更加犯不着,所以不置可否:“這兩位都負一時清望,難分軒轾。
隻好看上頭的意思了。
”
這雖是很滑頭的話,對李鴻藻卻是一個啟示,“看上頭的意思”是最聰明的辦法。
“論資望,論才具,無勝過翁同和、潘祖蔭的。
”李鴻藻說:“請皇太後擇一而用。
”
“就叫翁同和去好了。
”慈禧太後毫不遲疑地裁決,顯得胸中早有成竹。
“是!”李鴻藻接着又說,“不過書房也要緊。
翁同和入值軍機,書房是不是要添人?”
“師傅就不必添了。
”慈禧太後說,“皇帝是該騎馬拉弓的時候了,得找兩個人替他‘壓馬’。
”
這自然是在滿蒙王公中物色,李鴻藻随即答奏:“若論騎射,自然是伯王當行出色。
”
“可以!就教伯彥讷谟诂在毓慶宮行走。
”慈禧太後又說,“我看世铎當差很謹慎,讓他在禦前大臣上學習行走,跟伯彥讷谟诂一起照料書房好了。
”
世铎是禮親王,親貴之中沒有“王爺”架子的,就隻有他。
李蓮英依禮節跟他下跪,他竟還跪以報,一時還傳為笑話。
李鴻藻心想,禮親王并無内廷行走的差使,慈禧太後亦絕少召見,未必深知其人,何以忽然說他“當差謹慎”?想來這必是向李蓮英一跪得來的好處。
遇到這種差缺的委派,軍機向來不表示意見,退下來立刻拟旨上呈。
但翁同和入值軍機的上谕未見發下,軍機處怕事有變化,不敢聲張。
直到下午四點鐘方始定局。
軍機章京立刻到翁家去送喜信,接着便有賀客到門。
但翁同和擋駕不見,說是消息不确,不敢受賀。
他自己溜出後門去看李鴻藻,打聽情形。
李鴻藻說得很坦率,對他和潘祖蔭之間,無從取舍,雙雙保薦,結果是慈禧太後自己決定,用了翁同和。
翁同和以貴公子做了二十幾年的京官,平日虛心學習,随處留意的,就是做官的規矩和奧妙,一聽李鴻藻的話,立刻便作了個決定,非辭一辭不可。
于是回家便拟了個奏折,說是軍機處總攬庶政,才不勝任,而且現在入值毓慶宮,如果兼任要差,怕贻誤聖學,懇請收回成命。
這是以退為進的手法。
因為“命翁同和在軍機大臣上行走”的上谕,午前上呈,午後才發,這就顯得慈禧太後在他與潘祖蔭之間的抉擇,一直煞費躊躇,換句話說,這名軍機大臣是勉強巴結上的。
京裡這幾年原有兩句話:“帝師王佐、鬼使神差”,是說皇帝的師傅,親王的輔佐、洋鬼子國度的使節和神機營的差使,都是登龍捷徑。
所以照現在的情形看,必有妒忌的人譏讪,說他是靠了“毓慶宮行走”這個銜頭,才當上了軍機大臣。
所以要辭一辭,表示君子對進退出處,毫不苟且。
當然,一辭辭準了,變成弄巧成拙,豈不糟糕?這一層他有十足的把握,無須顧慮。
任命樞臣,是何等大事,那有輕易變卦的道理?而況以慈禧太後的果敢,也決不會出爾反爾。
這一道奏折上去,她必定傳谕召見,有一番慰勉獎勵的話說。
這樣,一方面是表示固辭不獲,勉任艱巨,一方面又可以表示顧全潘祖蔭的交情,有意謙讓,那不是面面俱到的“十分光”的做法?
天不亮就進宮,毓慶宮還漆黑一片,翁同和喊蘇拉點亮了燈,看書坐等。
眼在書上,心在禦前,等天亮派人去打聽“叫起”的情形。
得報一共三起:第一起軍機,是照例的見面;第二起是他,也是必然的;第三起是潘祖蔭,就費猜疑了。
莫非“大勢”有變?翁同和在毓慶宮坐不住了,踱到南書房去觀望風色。
一進門便有人紛紛向他緻賀,他連連拱手,聲聲:“不敢、不敢!”然後将潘祖蔭邀到僻處談話。
“叔平,”潘祖蔭性情伉爽,一開口就說,“你我都要感激蘭荪。
”
這話費解,他很沉着點點頭,先答應一聲:“是的!”靜聽下文。
“上頭的意思,恭王多病,景秋坪又處在嫌疑之地,軍機上要多添一個人,蘭荪力贊其成。
所以,你也不必固辭了。
”
這是說潘祖蔭亦入軍機。
真是兩全其美的辦法,翁同和自然欣喜,但立刻就想到軍機上的忌諱。
相傳軍機忌滿六人,滿了六個,必定有一個要出事。
不過再一轉念,自己正是鴻運當頭的時候,隻要謹慎小心,持盈保泰,必可無事,也就釋然了。
“說實話,”他趁機賣個人情給潘祖蔭,“如果不是樞臣至重,非臣下所得保舉,我的折子上就要薦賢了。
”
“承情之至。
”潘祖蔭忽然皺起了眉,“王夔石這一案,如何了局?”
翁同和想了想答道:“解鈴系鈴,還得疏通蘭荪。
”
他這話的意思是,王文韶為張佩綸所猛攻,而幕後的操持者是李鴻藻,隻要他放松一步,關照張佩綸不再講話,形勢一和緩,則以王文韶學沈桂芬柔婉事女主所得的“簾眷”,不緻于深究責任,那時就可以設法為他化解其事了。
“不然……。
”
一句話未完,蘇拉在門外提高了聲音喊道:“翁大人!叫起。
”
“我先上去,回頭再談吧!”
翁同和匆匆整冠理袍,掀簾而出,由西一長街進遵義門,隻見禦前大臣貝勒奕劻迎了上來,拱手道賀,他以長揖還禮。
“請吧!不必帶班了。
”奕劻指着東暖閣說。
這是穆宗駕崩之地。
翁同和是天閹,男女之愛,極其淡薄,惓惓深情,都注向父子、兄弟、師弟之間,所以此時回想八年前的光景,大有悲從中來之感。
當時總以為“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門生天子竟棄天下,十三年心血付之東流,從今以後,逐波浮沉,謹慎當差,免于無咎而已。
那知複為帝師,而且居然參與樞機。
撫今追昔,哀樂交并,内心相當激動。
因此,進殿磕了頭,講話時便失去了他平日雍容不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