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态,當慈禧太後以“世受國恩、不應辭差”的話相責備時,他作了一番長長的辯解。
但是,講來講去隻是“聖學為重,兼差則恐心志不專,有所贻誤。
”慈禧太後當然是一再獎許勉勵,最後顯得有些不耐煩了。
“我身子剛好,實在也還沒有精神另外去挑人。
”她說,“我平時想過多少遍了,總覺得隻有你靠得住,你不要教我為難。
”
說到最後這兩句,翁同和便有感激涕零之意,磕一個頭,再無推辭:“臣遵懿旨,盡力報答,隻怕才具不夠,有負天恩。
”
“我知道你肯實心辦事,操守也好,隻要肯破除情面,沒有做不好的。
”慈禧太後又說:“潘祖蔭在南書房當差多年,性情雖耿直,也是肯任勞任怨的,我也讓他進軍機了。
”
“是!”翁同和略停一下,聽慈禧太後不曾開口,随即跪安退出。
由于王文韶的罷免,翁同和、潘祖蔭的入值軍機,部院漢大臣當然得有一番調動。
調動名單,是由李鴻藻主持,他将他的同年,在兵部很得力的副手左侍郎許應骙,調補王文韶的遺缺戶部左侍郎。
許應骙的遺缺,補了黃體芳,他還在當江蘇學政,未回京前,由精通律學的刑部左侍郎薛允升兼署。
這些調動,對王文韶并無關系。
但是,張佩綸九月間由從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升任正五品的詹事府右庶子,此時更調署正三品的左副都禦史,兩個月之中,連升五級,這番異樣的拔擢,加以正式擔負言責,使得王文韶驚心動魄,知道再不知趣,逗留不走,還将有極難堪的事發生,不能不奉侍老母,急急離京。
京官離京回東南各省,通稱“回南”,雖有水旱兩途,但攜眷而行,向走水路,以通州為水陸交會轉駁之地。
王文韶“官司”未了,豈能安心上路?所以借眷口行李衆多,所雇船隻,一時不齊為名,在通州賃了房子,暫時住下來等候消息。
人情勢利,官場更甚。
俗語說的是,“太太死了壓斷街,老爺死了沒人擡”,因為太太死了,老爺是現任官兒,自有趨炎附勢的人來送喪,老爺死了,官也沒有了,那個還來理睬孤兒寡婦?王文韶如今丢了官,而且還可能有不測之禍,所以除了極少數至親好友以外,其他平時奔走于“王大軍機”府第,受過好處的人,怕張佩綸、鄧承修等人的筆尖一掃到,牽連生禍,都絕迹不至,因而王文韶悄然獨處,書空咄咄,大有窮途末路之感。
最難堪的還是他的八十三歲的老娘,四年之前,王文韶以湖南巡撫内召入軍機,迎養老母。
其時直隸、河南都在鬧旱災,但沿途地方官辦差,無敢怠慢,要船有船、要車有車、要伕子有伕子,午晚兩頓必是魚翅席,臨走還有饋贈。
一路風光,誰不說“王太夫人福氣好”?
四年之後,境況大不相同。
她記得當年在通州“起旱”,由倉場侍郎領頭發起,大開筵宴,“為王太夫人接風”,特地傳了京裡有名的班子,唱了三天戲。
如今冰清鬼冷,隻有剛到那天,通州知州送了一個“一品鍋”,此後就再也不理了。
“真不如死掉的好!”王太夫人含着眼淚對兒子說:“我一死,你報了丁憂,看在這分上,他們就不忍心再難為你了!”
“娘!娘!你千萬寬心,好好養息。
”王文韶着急地說,“萬一你老人家有個三長兩短,他們更有文章好做,教兒子怎麼再做人?”
“唉!”王太夫人歎口氣,“爬得高、跌得重。
這個官不做也罷。
”
不作官也不能了事,王文韶心裡在想,但願雲南報銷案到此為止,不往下追,那就上上大吉了。
消息不斷地來,案子越來越熱鬧,一個牽一個,株連不絕。
由孫家穆牽出另一名主事龍繼棟,由龍繼棟牽出禦史李郁華,照例先解任、次革職、然後收捕下獄。
潘英章也被革了職“并着雲南督撫和該員原籍湖南巡撫,沿途各督撫一體嚴拿送部。
”照這樣子下去,到頭來一定牽涉到自己身上。
因此,王文韶如坐針氈,日夜不安,想來想去,不能不在最後一步上有所布置。
于是備了一份重禮,派他的兒子王慶鈞悄悄進京,鑽門路找到李蓮英那裡,将禮送了上去。
到了第三天才有動靜,李蓮英派人将他找了去,王慶鈞見面請安,叫他“李大叔!”
李蓮英便也老實不客氣,稱他:“世兄!令尊的意思我知道了。
現在正在鋒頭上,要避它一避。
大家平時交好,能盡力我無不盡力。
世兄回去說給老人家,等上頭口氣松動了,我自然會有話說。
總而言之,事情沒有大不了的,不過要等機會,看情形。
”
“事情沒有大不了的,”這句話足以令人寬心,“不過要等機會、看情形”,就不妙了。
王慶鈞真想說一句:“李大叔,隻要你肯拍胸脯,一肩承當,那怕漢口的那家錢莊,雙手奉送,亦所甘願。
”
正當他在打主意,如何措詞,能再許個宏願而又不緻太露痕迹時,李蓮英又往下說了。
“事情呢,不是我說,你老人家當初也太大意了些。
”李蓮英用低沉鄭重的聲音說:“我們自己人,透句話給你,你可千萬隻告訴你老人家一個人。
”說到這裡,定睛看着王慶鈞,要等他有了承諾才肯往下說。
“是!”王慶鈞肅然垂手,“有關你的話,我絕不敢亂說。
”
“你說給你老人家,該走走太平湖的路子。
”李蓮英說,“六爺多病,七爺又閑得慌。
天下大事,都在這句話裡頭了。
”
“是,是!李大叔這句話,學問太大了。
我回去,照實禀告家父。
”
這句話真是含着絕大的學問,王慶鈞還無法理解,隻有他父親喻得其中的深意。
原來醇王靜極思動,頗想取恭王的地位而代之,但身為皇帝的本生父,鑒于前朝的故事,要避絕大的嫌疑,公然問政,決無此可能,唯有假手于人,隐操政柄,這個人就是李鴻藻。
王文韶自己知道,在旁人看來,他是屬于恭王一系的。
這還不要緊,壞事的是,他又被看作總理衙門一派,接承了沈桂芬的衣缽,在主戰的清流,便認為他難逃媚洋誤國的罪名,自然深惡痛絕,必欲去之而後快。
轉念到此,又找出張佩綸參他的折底來看,其中有一段話,便益具意味了:
“恭親王辛苦艱難,創立譯署,文祥以忠勤佐之,中興之功,實基于此。
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