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用嫂子勸誡小叔的語氣,望着惇王說道:“你不妨仔細看看律例,找人講解明白,跟他們五個人好好商量。
”
惇王完全不了解,這是慈禧太後為他找個借口好收篷,依然力争,“臣的意思,總宜在此刻就在皇太後面前議定。
不然,臣一個人怎麼敵得過他們五個人?”說着,便磕下頭去,大有乞恩之意。
慈禧太後有些啼笑皆非。
人家口口聲聲談律例,沒有一個字不在理上,而他竟出如此幼稚的言詞,不但不明事理,而且有失體統,唯有微微苦笑。
解鈴系鈴,還是翁同和自己轉圜說道:“惇親王不熟悉律例,臣等将治罪諸人,所引法條,一一簽出。
惇親王就明白了。
”
“這也好。
”惇王接口說道:“先将律例都摘了出來,請皇太後過目,引用得不錯,臣等再正式具折奏複。
”
“這倒是句話。
”慈禧太後說道:“就這麼辦。
”
惇王再粗略,“這倒是句話”這句話,總還聽得明白,意思是說他先前所說,都不象話。
慈禧太後雖不是有指責,在他聽來,卻很不是味道。
等退了下來,惇王又碰了翁同和一個釘子。
他跟翁同和去商量,孫家穆和周瑞清在流二千裡以外,是不是還可以加一些别的罪名,如罰金之類?翁同和很不客氣地說他,對律例一點不懂,違法處置,會教天下人恥笑。
惇王裝了一肚子的氣,反倒老實了,答應第二天就“畫稿”。
于是,翁同和随即寫信告訴薛允升,連夜準備複奏的底稿,依照在禦前的決定,将定罪所引用的律例條文,一一查明出處,在專稿上加貼浮簽。
原說呈上慈禧太後閱定,其實隻要送請惇王看了就可以了。
第二天一早,刑部司官攜帶着預備妥當的文件,進宮直奔内務府朝房。
惇王在宮裡各辦事處所,除了軍機處以外,那裡都可以休息,但他經常坐内務府朝房,因為第一,内務府朝房的供應最周到,起坐最舒服,其次,惇王愛打聽市井瑣聞,無事可以找内務府的主事,筆帖式來聊天。
各部常有内廷差使的司官,都曉得這情形,所以有事要見惇王,都上這裡來。
到了内務府朝房,但見惇王隻穿一件米黃葛衫,大馬金刀地坐在一張竹榻上,一手一大碗豆汁,一手一條醬瓜,喝一陣豆汁,咬兩口醬瓜,“唏哩呼噜”和“嘎崩、嘎崩”的聲音交替作響,喝豆汁喝得熱鬧極了。
等喝完了,聽差接過空碗,就手遞上一條熱氣騰騰的手巾把子,惇王接過來抖開,吹兩口氣,然後沒頭沒腦地使勁一陣亂擦。
“好痛快!”他将熱毛巾丢下,一眼瞥見刑部司官,便即問道:“你來找我不是?”
“是!”刑部司官疾趨而前,請個“雙安”,接着捧上卷宗,“請王爺畫稿!”
“好吧!畫就畫。
我先瞧瞧。
”
奏稿共是四件,一折三片。
他不看折底,先看第一個夾片,正就是他要看的那一個:
“臣等查禦史洪良品奏請罷斥舞弊樞臣一折,先經臣奕誴,臣翁同和遵旨詳詢洪良品,據實複奏;奉旨:‘此案必須崔尊彜、潘英章到案,與周瑞清及戶部承辦司員及書吏号商,當面質對,庶案情虛實,不難立見’等因。
嗣經給事中鄧承修奏參,樞臣被劾無據,事實有因等情。
奉旨:‘着添派惇親王、翁同和會同查辦’等因在案。
光緒九年二月二十五日,潘英章解送到刑部,臣等遵即會同将潘英章、周瑞清及戶部司員提集,一面查照洪良品說帖内,關說賄托各節,逐層研究。
據周瑞清供:伊系軍機章京,入值十有餘年。
該處承辦事件,向在公所面呈堂官核定,從不至私宅回事。
雲南報銷一案,伊與潘英章托龍繼棟向承辦司員商辦,系實有其事,并未向堂官關說。
據潘英章供:伊彙京報銷一款,内中已付過五萬兩,未過付三萬兩:系津貼該部承辦司員及經手書吏,并無分送景廉,王文韶巨萬之款。
據孫家穆供:本部堂官,委實無分用此款情事各等語。
質之承辦書吏及各該号商,均供并不知情。
複将順天祥,乾亨盛兩号帳簿詳加考核,并無潘英章等饋送景廉、王文韶之款。
臣等再四研诘,各處查對,所有科道原參樞臣報銷案内各節,委實查無其事。
”
看到這裡,惇王停了下來,總覺得為景廉、王文韶洗刷得這麼幹淨,實在于心不甘,想提筆改動幾個字,卻又一時想不出适當的字眼,便先擱下,再往下看:
“惟各省動錢糧軍需報銷,與年例奏銷,判然兩事;該省因軍務倥偬,将兩項籠統報銷,原屬權宜辦法,現在軍務已平,自不應仍前并案辦理。
該尚書等未經查出,實屬疏忽;且于司員孫家穆等,并保刊京察一等之員外郎福趾,得受不枉法贓,均無覺察,亦難辭咎。
應請旨将景廉、王文韶并各該堂官,均查取職名,分别交部議處。
”
看到這裡,惇王氣平了好多,因為景廉、王文韶的“公罪”上,措詞甚重,而且“各該堂官”也包括原任兵部尚書的張之萬和工部尚書翁同和在内,無形中等于自請處分,總算是光明磊落的。
這樣一轉念間,加上正是神清氣爽,精神痛快的時候,便提筆畫了兩豎,是個草寫的“行”字,然後又照規矩隻署爵号“惇親王”。
此外一折兩片,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