款前段規定:“中國南界既經法國與以實在憑據,不虞有侵占滋擾之事,中國約明将所駐北圻各防營即行調回邊界。
”但是,中國“防營”何時調回呢?福祿諾提出要求,沿廣西邊界的,限簡約生效後二十天内撤回,在雲南邊界的,限期則放寬一倍,是四十天撤回。
雖未達成協議,但無論如何是經手談和的人,必須了清的首尾,而李鴻章因為清議不滿于簡約内“未将越南為我藩屬一層,切實說明”,不敢再談撤兵,所以隐匿不以上聞。
好在這到底是簡約,根據第五款規定,三個月以後“悉照以上所定各節,會議詳細條款”,在清議覺得還有挽回利權的機會,認為不妨到時候再說話。
在李鴻章則認為三個月以後還可以說明經過,此時不說不妨。
就這樣,對法和議就算糊裡糊塗結束了。
正在這時候,張之洞奉召到京。
在山西三年,操勞過度,所以年未五旬,而須發多白,越顯得是憂國荩臣的豐采。
一到,照例宮門請安,當即召見。
慈禧太後手裡壓着一個張樹聲因病請開兩廣總督缺,專治軍事的奏折,要看張之洞的奏對如何,再作道理。
當然,召見的用意,是他早就得到了消息的。
仕途有幾個關鍵,一跳過去,就是龍門,道員擢監司,巡撫升總督都是,張之洞心裡有數,早就有所籌劃,因而奏對甚稱懿旨。
問到越南的軍事,他不必為他的至親唐炯辯讓,亦不必攻讦張樹聲,隻說目前滇桂邊境的用兵,兩廣總督的職司就象剿撚時候的兩江總督一樣。
當年曾國藩坐鎮江甯,全力為前方籌辦糧台,李鴻章得無後顧之憂,方能成平撚之大功。
如果現在兩廣總督亦能多方調度,要械有械,要饷有饷,源源不絕地輸運邊境,則前方将士,無虞匮乏,自然可以嚴申紀律、效命馳驅。
這話在慈禧太後自然覺得動聽。
張樹聲出身淮軍,對邊境支援,厚此薄彼,已有許多人說過話,最近張佩綸還曾提到。
張之洞翰林出身,與湘淮俱無淵源,而且勇于任事,教他到兩廣去籌劃糧饷,當然可以不偏不倚,大公無私。
然而糧饷又從何而來呢?張之洞亦早已想好一條路子,不過這條路子不宜陳之于廟堂,更怕清議抨擊,不能不嚴守秘密。
所以隻含含糊糊地答奏,廣東的富庶,天下知名,所患者經手人侵吞中飽,隻要肯實心整頓,多方爬梳,弊除則利自生。
這番話又是慈禧太後所愛聽的,因此,不到三天,就有明發上谕:“張樹聲準開兩廣總督缺,仍着督率所部,辦理廣東防務。
兩廣總督着帶之洞署理。
”
清流大用,至此極盛,李鴻藻門下兩張都是門庭如市,紅得發紫了。
二張的大用是李鴻藻的一大安慰,更是一大希望。
從三月十三“降二級調用”到現在一個半月,始終未有後命。
這表示還有濫保唐炯、徐延旭一案未了,要等這兩個人解到京裡,審問定罪,看情節可以不予察議,才會補用。
當然這也不是壞事,無官無職不必上衙門,也就不緻于難堪。
能這樣“閉門思過”過一年半載,等張之洞在廣東、張佩綸在福建,大展長才,更邀慈眷之時,合疏力保,一下子就可以開複原官,豈不比降補内閣學士,再循資升轉強得多?
因為如此,他反倒不願吏部具折題補。
好在吏部兩尚書,一個是接自己遺缺,久在弘德殿同事的徐桐,一個是翁同和的把兄弟,跟自己的關系也極深的廣壽,都可以照他的意思行事。
隻是雖已罷官,門庭并不冷落,尤其是兩張,幾乎沒有一天不到宣武門外,曾為嚴嵩故居所在之地的繩匠胡同李宅長談。
這時的張佩綸,已經遵照慈禧太後的面谕,上了一個“請設沿海七省兵輪水師,特派重臣經畫”的奏折,這所謂“重臣”,當然是李鴻章,而将來不管水師衙門設在京師,或者天津,李鴻章隻會兼管,不會專任,專任之責,必定落在自己身上。
所以“會辦福建海疆事宜”,在他看來隻象某處黃河決口,特簡大臣為欽差去踏勘實情,就地指示該管督撫防堵那樣,不過三五個月工夫,就可以返京複命。
然後就會奉旨會同李鴻章籌辦水師衙門,管七省的海防,也有七省的協饷可用,那時以“學士行邊”,艨艟環護,萬裡乘風,固非範仲淹夢想所能到,而書生典兵,“少年負重”,更可能如呂蒙之薦陸遜。
李鴻章如果内召,或者進軍機,或者管總署,當然會薦以自代。
在張之洞知道此去廣東,軍事非己所長,不妨推重彭玉麟,事成則收和衷共濟的美名,事敗亦盡有人分責分謗,要全力以赴的,隻是籌饷,而籌饷的捷徑,則是開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