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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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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信”,法國兵艦出入不便,這都犯兵軍之忌,而為張佩綸所以要想開戰的原因。

     論兵法講究“知己知彼”,說過自己有這樣的勝算,還要估量敵情,張佩綸滿懷信心地表示,敵人看見他的鬥志,已有怯意,而所以仍舊徘徊不退者: “既料中國之必不失和,而孤拔以一水師提督,挾盛氣而來,謂閩官必降心相從,船局固垂手可得。

    我既不與之先講,複欲與之先戰,若遽爾退師,亦恐見诮他邦,取譏士卒,是以遊駛壺江,以掩其退避之迹,而仍為挾制之端,計亦狡矣!臣逆料該提督必已密電巴德諾,非雲欲犯他口,即雲須遣人赴滬講解,曾于昨日電達李鴻章,囑其斷勿赴滬。

    當此主憂臣辱,臣既有軍旅之寄,不能一戰以建威折敵,更何敢大言不怍,無臨事而懼之心?惟念敵情,當以力争,難于理喻。

    今法船在閩,其勢稍轉,必有一二自命能辦洋務之人,攘臂以居辨難調處之功,沒将士死守之孤忱,為無賴希榮之捷徑,長敵焰而損國體,無逾于此,是以将前敵實情,委曲敷陳。

    ” 這番陳奏,大大地壯了慈禧太後的膽,而最使她感動的是,張佩綸在折尾立誓:萬一局勢轉惡,“我援竟斷,法艦紛來,恐彼猝攻前敵,據我上遊,我軍終于不敵,然臣所将水步兩軍,誓當與廠存亡,決不退縮,以贻朝廷羞。

    ”是這樣有為有守、忠勇奮發的氣節之士,真是值得重用。

     寄望于美國“說合”的打算,終于落空,法國正式拒美國調處,同時對基隆采取了行動,由孤拔的副手利志必率領兵艦四艘,轟擊基隆炮台。

    劉銘傳得報,一面下令自行炸毀基隆煤礦,一面親率提督四員,擊退了登陸法軍,不過他自己亦趕緊退到了淡水。

    據劉銘傳自己的解釋:台灣沒有兵艦,海面無法與法軍争鋒,隻有引誘他們上岸,才可以“聚殲”。

     法軍不肯上當,留下三艘兵艦在基隆海面監視,同時由巴德諾照會曾國荃,法軍攻取基隆,作為質押,暫時不取福州,要求賠償兵費八千萬法郎。

     局勢到此地步,如果肯和,便成城下之盟。

    醇王見此光景,和既不甘,戰又不可,六神無主之下,隻有奏請召集廷議。

     就在這時候,陳寶琛來了一個電報,有一句話使得慈禧太後痛心不已,這句話是:“和亦悔,不和亦悔。

    ”意思是一開仗必敗無疑,慈禧太後深知這班清流,賦性剛毅的居多,不是看出事處萬難,絕無可為,決不肯說這種萬般無奈的洩氣話。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我也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慈禧太後向醇王及總理大臣們歎氣,“到底能不能打?你們總得有句實實在在的話。

    事情是拖不下去了!越拖越壞。

    ” 六月二十二的天氣,密雲不雨,悶熱不堪,醇王急得滿頭大汗,很想說一句:“要開仗亦未見得沒有把握。

    ”卻就是說不出口。

     慈禧太後知道醇王無用,她願重用他也就因為他無用。

    所以兵饷兩事,此刻便直接向許庚身和閻敬銘兩人垂詢。

     “許庚身!”她問:“你看,如果開仗,有沒有把握?” 這是最難回答的一問。

    不過許庚身對和戰大計雖不能完全拿主意,而從洪楊平後,在軍機當“達拉密”,凡有關重要軍務的上谕,幾乎都由他主稿,深知代湘軍而興的淮軍,積習重重,并不可恃;北洋水師,則如甫離襁褓,正在學步,還不足以自立;醇王的神機營更是虛糜“京饷”的“擺設”,所以雖管兵事,卻主持重。

    當然,他不肯得罪李鴻章,更不敢得罪醇王,說他們的兵不中用,平時一再表示:備多力分。

    此時亦仍是這樣回奏。

     “我中國幅員遼闊,口岸太多。

    當初祖宗設兵駐防,專重陸路,道光以來,五口通商,中外交涉日繁,原是祖宗當初所萬想不到的。

    自文宗龍馭上賓,仰賴皇太後操勞于上,發撚次第削平,講究海防至今,亦不過十幾年的工夫,自然不能跟西洋各國已經營了幾十年的海軍相比。

    備多則力分,處處設防,處處防不勝防,譬如福州,何璟接二連三,急電請援,而南北洋實在都抽不出兵艦可以調到福建海面。

    就算可以調動,法國又舍馬尾而攻基隆,飄忽難制。

    臣每日都留心上海、香港的中西報紙,說法國水師提督孤拔是一員猛将,打電報到他們的海軍部,要攻山東芝罘、威海衛、旅順,敵師北犯,京畿震動,所關不細。

    ”說到這裡碰個頭,結論就不必說出口了。

     慈禧太後幽幽地歎口氣,轉臉又問:“閻敬銘,你怎麼說。

    ” “依臣看,以收束為宜。

    打仗打的是兵、是饷,目前饷源甚绌。

    最可慮的是,南漕多用海運,如果海上有事,招商局的船到不了天津,那時……。

    ”閻敬銘很吃力地說道:“‘民以食為天’!皇太後聖明。

    ” 北方糧食一向不夠,如果南漕中斷,這一缺糧,人心浮動,會引起極大的變亂。

    轉念到此,令人不寒而栗。

     “照這樣說,是不能打,就投降了?” “豈有投降之理?”醇王異常不安地說:“聖谕教臣等置身無地。

    ” “是啊,不但你們置身無地,我将來又有什麼臉面見祖宗? 大家總得想個辦法出來!” “臣愚,臣以為國家百年大計,不争一日之短長,而要有持久之策。

    ”許庚身越次陳奏,“曆來廷議,空言搪塞的居多,這一次要請嚴旨,責成大小臣工,悉心詳議,如是空言塞責的複奏,當即擲還。

    ” 許庚身很巧妙地轉移了話題,慈禧太後不自覺地點點頭:“你這話說得實在。

    就照你的意思拟旨,這兩天收到的照會,南北洋跟福建來的電報,陳寶琛的折子,都發下去,公中閱看。

    ” “是!”醇王答應着。

     等退出殿來,醇王汗流浃背,神氣非常不好。

    他的本心淳厚,争強好勝,然而是庸才!多少年來一直說恭王不好,受了孫毓汶的鼓動,貿貿然定計奪權,将一副千斤重擔,糊裡糊塗接了過來,一上肩就有不勝負荷之感,如今進退兩難,寸步難行。

    想起有人傳來恭王的一句話:“看人挑擔不吃力”,自覺羞愧惶恐,因而才有那樣内心的激蕩,自我震栗失色的神氣。

     “星叔,”他對許庚身說,“我先回去。

    你們跟萊山商量一下,出宮先到我那裡。

    ” “是!王爺請先回去歇着。

    千萬不要着急!”許庚身安慰他說,“局勢總還可以挽回。

    過了這一關好好籌一條持久之計,不患沒有揚眉吐氣之日。

    ” “現在也隻有這麼想。

    不過……,”醇王眨着眼,在轎子旁邊想了好一會才說:“咱們回頭再談。

    廷議,你們好生預備。

    ” 他是不到軍機處的,平時辦事,都是在府,常由慶王傳話。

    最近因為局勢緊急,而且醇王特加關照,所以這天下午軍機處散值以後,慶王、孫毓汶、閻敬銘、許庚身一起上适園谒見。

     “廷議定在二十二。

    ”慶王說道:“禦前、軍機、總署、六部九卿、科道、講官。

    ” 這是報告規定參與廷議的人員,醇王詫異地問:“何以沒有王公?” “萊山!”慶王轉臉看着孫毓汶:“你跟七爺回吧!” 廷議而不召王公,是前所未有的創例,此例是孫毓汶所創,目的則在解醇王的圍。

    因為醇王“在野”時,放言高論,抨擊恭王措施失當,詞鋒往往極其銳厲,如今易地而處,怕恭王,還有向來有什麼、說什麼,出言不加考慮的惇王,當着大庭廣衆拿話擠得醇王下不了台。

     受窘是一事,更怕一激之下,加以講官必然會随聲附和,于是醇王在無法招架的情況之下,作成主戰的結論,那時大局就難收拾了。

    因此,孫毓汶贊成用“快刀斬亂麻”的手法,幹脆不讓恭王跟惇王與議。

     當然,這話不便直說,他隻答了句:“禦前大臣當中,不也有王公嗎?” 醇王也會意了,點點頭不提這事,卻問到講官:“盛伯熙他們不知道會怎麼說?” “他們還能說什麼?無非定論而已。

    ”孫毓汶又說,“張幼樵在福建、陳伯潛在南洋、吳清卿在北洋、張香濤在廣東,都是手握兵權的,如果開仗,他們當然運籌帷幄,決勝俄頃。

    朝廷預備着紅頂子就是。

    ” 在這番似譏似嘲的話中,孫毓汶透露了他的權術,是以清流制清流,甚至可能以清流攻清流。

    陳寶琛已說到“和亦悔不和亦悔”的話,足以看出主戰的論調已大不如前。

    而非為講官首領的盛昱,如果有所責難,亦就等于跟兩張陳吳等人過不去了。

     意會到此,醇王算是又放了些心。

    不過兩三個月的工夫,當國的苦況,他已經領略透了,和戰之間,并不能一言而決,和也罷、戰也罷,都無法按照理路,直道而行。

    就拿眼前的情勢來說,“不和而悔”不如“和而悔”,因為“不和而悔”必然喪師辱國,賠償兵費,追究責任,搞得天下大亂,元氣大喪。

    “和而悔”則至少保全了實力,可以徐圖再舉,發奮為雄。

    這樣淺顯明白的道理,就是不能一口道破,得要迂回曲折,繞上許多彎子來應付慈禧太後的責難和清流的主戰論調,尤其是清流,人多口雜而個個振振有詞,真是重重牽絆,處處掣肘。

    現在聽孫毓汶所說,清流似乎已受箝制,事情就比較好辦得多了。

     于是再商量複奏的措詞。

    向來廷議必有複奏,稱為“公折”,預先備好底稿,同意的列名,不然單獨具奏。

    公折或由内閣主稿,或由軍機撰拟,或由領銜召集的王公預備,看所議何事而定,這一次議的是和戰大計,理當由軍機預拟奏稿。

     但孫毓汶又有異議,折底雖由軍機預備,卻不妨交由伯彥讷谟诂提出。

    這好象匪夷所思,但經他一說明緣由,卻不能不佩服他巧妙。

     這樣做是為了要避免一個人擾亂全局,這個人就是左宗棠。

    從他五月間奉召複起,到京以後,恩寵不衰,仍舊入直軍機,兼管神機營。

    但是他的脾氣未改,依然好發大言,好罵人,而且神智恍惚,說話颠三倒四,軍機同僚,沒有一個不覺得頭痛。

    如果這個公折底稿由軍機預備,他一定有許多意見和挑剔,弄得無法定稿,所以不如由這次廷議中爵位最尊,複奏領銜的伯王提出折底,幹脆不使左宗棠與聞,反倒清靜無事。

     “這也好!”惇王深深點頭,然後又皺着眉說:“此老實在煩人。

    ” “有辦法!”孫毓汶接口說道,“此老本不宜參廟議,看機會還是請他出去帶兵吧!” “萊山這話如何?”醇王看着閻、許二人問。

     閻敬銘和許庚身都保持沉默,七十老翁帝兵,未必相宜,而且論人情,亦覺得太過。

    隻是此老在朝,也實在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所以不願表示意見。

     “看情形再說吧!”醇王也覺得這樣安排不妥,擱置不談,“折底就請星叔動筆。

    ” “是!” “我還有件事,跟大家商量。

    這件事我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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