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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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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國領事署一件照會,雖也是“蟹行文”,但懂英文的人看不懂。

    何璟急急傳召一名姓劉的文案委員,整個總督衙門,隻有這個劉委員認得法文。

     劉委員卻不在衙門裡。

    前兩天台風吹壞了他家的房子,一根橫梁從空而堕,打傷了他的懷孕的妻子,他正請假在天主教辦的醫院裡,照料他的妻子。

     等派專人将他找了來,一看照會,大驚失色,是下的戰書,開仗的時刻是未正兩點鐘。

     “那,那趕快通知馬尾、長門,還有巡撫衙門。

    ” 張兆棟得到消息,氣急敗壞地趕了來,也不等門上通報,大踏步直奔簽押房。

    總督衙門本來是明朝的提刑按察使衙門,當時有個按察使陶垕仲,上疏參劾布政使薛大昉貪污。

    薛大昉反咬一口,因而一起被捕,結果辨明是非,陶垕仲官複原職。

    回任之日,福州百姓夾道迎候的,有數萬人之多,都說“陶使再來天有眼,薛藩不去地無皮”,後人因此将按察使衙門的一座花廳,題名“天眼堂”,現在是總督的簽押房。

     何璟正在天眼堂旋磨打轉,心問口、口問心,不知吉兇禍福如何?一見張兆棟,倒覺寬慰,想跟他商量個萬一法國兵攻到,如何處置的辦法。

     那知張兆棟不容他開口,先就大聲說道:“大人!我的兵,讓張幼樵要了去了,無論如何,督署的炮,要分一門給我。

    ” 何璟愕然。

    愣了一會,方始大搖其頭:“那怎麼行?” “大人,督署有四門炮,我隻要一門不為過。

    ” “唉!”何璟皺眉答道,“四門炮有四門炮的用處,東西轅門各一門,後街東西兩頭各一門。

    給了你一門,就留下一個缺口,其餘三門,有等于無。

    再說,分給你一門,你也無用,你知道洋人從那道而來?” “這是小炮,又不是炮台上的大炮,炮座釘死了,隻能往外打。

    小炮是可以移動的,洋兵由那道而來,炮口便對準那裡。

    ” “如果分道而來呢?” 張兆棟語塞,隻是哀求着:“大人,大人,你不能獨善其身!” “不是獨善其身,是自顧不暇。

    ”何璟說道:“牧民是你的責任,請快回去,出安民的布告!”說罷,沉下臉來端茶送客。

     張兆棟看看不是路,轉身就走;回到巡撫衙門,一聲不響,隻喊姨太太取便衣來換,又叫取一百兩現銀,用塊包袱包好,放在一邊。

    然後請了文案委員來,草拟安民的布告。

     福州城内百姓的消息,比官場來得靈通,安民布告,毫無用處,逃難的逃難,閉門的閉門,有些膽大而憤激的,則持刀舞杖,打算向外國僑民尋仇,秩序亂得彈壓不住。

    事實上亦沒有多少人在彈壓,官府差役自己先就遷地為良了。

     城裡亂,馬尾亦亂。

    法國領事白藻泰的照會,是由督署用電報轉告的,通長門炮台的電線為台風所吹斷,音信不通,船局卻在午後一時接到了通知。

    張佩綸接得電文在手,愕然不知所措。

     好半晌,突然醒悟,“那有這個道理?說開戰就開戰!”他問:“魏瀚呢?” 魏瀚倒在局裡,一喚就到。

    這時何如璋亦已得信趕來,聽得張佩綸指斥照會無理的話,他心裡明白,不敢聲張,人家戰書是早就下了,言明三日以内開戰,不算無理。

     “如今隻有據理交涉。

    ”張佩綸對魏瀚忽然很客氣了,“魏老弟,要勞你的駕,到孤拔那裡去一趟。

    ” “是!”魏瀚問道:“請大人示下,去幹什麼?” “你跟他說,約期開戰,載在萬國公法,須容對方有所預備。

    現在他們所定的開戰時刻太迫促了,請他改期,改到明天。

    ” “回大人的話,”魏瀚嗫嚅着答道,“這怕不行。

    ” “怎麼不行?” “大家都曉得法國從初一以後,就要開戰……。

    ” “怎麼說‘大家都曉得’?”張佩綸打斷他的話說,“我就不曉得。

    ” “外面流言紛紛,傳得好盛,何以沒有傳到大人耳朵裡?”“這些閑話現在也不必說它了。

    事機迫促,你趕快去吧!” 魏瀚無奈,就從船局前面坐小舢闆,直向孤拔的旗艦航去。

    榮歇度魯安号,已經挂出緊急備戰的旗幟,艦上士兵均已進入戰備位置,嚴陣以待。

    再看相去不遠的揚武與福星輪上,不知是管駕看不懂敵艦的旗号,還是視而不見,甲闆上的士兵倚欄閑眺,仿佛根本未想到戰火燃眉似的。

     走到一半,發現下遊一條法國的鐵甲艦,以全速上駛,剪波分濤,船尾曳出兩條白浪。

    小舢闆急忙避開,魏瀚則由目迎而目送,看清船身上漆的法文譯名,叫“度侖方士”号。

    這條船一面逆水上行,一面跟榮歇度魯安号用旗語在通訊。

     突然間,法國的一艘小鐵甲艦林克斯号開炮,轟然一聲,衆炮齊發,首先打沉了羅星塔下所泊三艦之一的飛雲号。

    這時是午後兩點鐘。

     在上遊,法國兵艦的目标是揚武号,由孤拔親自指揮環攻,不過三、五分鐘,硝煙彌漫之中,忽聞巨響,法國的第四十六水雷艇擊沉了揚武号。

     揚武所中的水雷,正在船底,船沉有一段時間,張成得以放下救生艇,帶着營務處的印信、旗号,及時逃生。

    法國兵艦的目标,亦就轉向與揚武号并泊的福星号了。

     福星号的管駕陳英,真如胡林翼形容閻敬銘的,“身不滿五尺而心雄萬丈”。

    當炮火猝發,揚武被攻而無所還手,上遊伏波、藝新怯敵而逃,西面福勝、建勝兩輪張皇失措之時,隻有陳英一面下令開炮還擊,一面砍斷纜索,預備沖入敵陣。

     他身邊有個老仆程二,因為久在船上,大緻亦了解水上的戰守趨避之道,急急勸道:“伏波、藝新已經往上流開了。

     我們亦應該跟過去,到上流集中,再看情形回頭來打。

    ” “你要我逃?”陳英瞪着眼,厲聲答說,“你又不是沒有看見我的家信!” 不久以前,陳英曾寫信向家人訣别,說“頻年所積薪水,幾及萬金,受國豢養,苟戰必以死報。

    ”程二原以為不過說說而已,那知真有臨難不苟免的決心,就不敢再勸了。

     于是陳英便在“望台”上,用傳聲筒激勵全船将士:“男子漢食君之祿,忠君之事。

    到此地步,有進無退,隻要福星号一沖,一定有船跟上來,為什麼不能轉敗為勝?” 全船暴諾如雷,人人奮發,陳英親自掌着舵輪,往下遊直沖,左右舷的前膛炮一發接一發地開。

    無奈這隻木質兵輪,吃水隻有十尺六寸,時速隻有九海浬,下水亦已十四年,炮小船舊,敵不過法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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