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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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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就不肯代奏。

     果然,翰林院掌院,武英殿大學士靈桂,十分仔細,将他的折子推敲了一番,認為立論不偏,方始代奏。

    而且果如潘仕钊所預料的,将原折發交張之洞和廣東巡撫“妥議具奏”。

     新聞講到這裡結束,隻不過拿它作個引子,李蓮英急轉直下地說了一句:“這件事奴才想想真不平!” “那也奇了!”慈禧太後說,“别人願意拿大把銀子買他這麼一個折子,隻要折子說得有理,也不能駁他。

    何用你不平?” “奴才不是說那個潘仕钊。

    奴才隻是在想:第一、象廣東的闱姓開了禁就願意報效軍饷,隻要用心去找,真正遍地是錢。

    現在各省都哭窮,自己舒服,就不念朝廷,實在不應該。

    ” 這話自然是慈禧太後聽得進去的,卻未作表示,隻問: “第二呢?” “第二、奴才就更不平了。

    朝廷處處省,處處替他們籌劃糧饷,打個勝仗,老佛爺還掏體己犒賞。

    可是外頭的那些人,何嘗想到錢來得不容易?費朝廷多少苦心?就說馬尾好了,辛辛苦苦辦個船政局,造了十幾條船,半天工夫教洋人轟光,幾百萬銀子扔在汪洋大海裡,奴才真正心疼。

    ” “唉!”慈禧太後歎口氣,“還是你們明白!” 有這句話,李蓮英還猶豫什麼?“奴才還有句話。

    ”他做作得乍着膽的樣子,“不知道能不能說?” “什麼話?你說就是。

    ” “奴才在想,錢扔在水裡,還聽個響聲。

    幾百萬銀子造兵輪,影兒也沒見,就都沒了。

    也不知道那種船是什麼船?值不值那些個錢?”李蓮英略停一停,仿佛蓄勢似的,最後那句話噴薄而出:“有得他們胡花,還不如老佛爺來花!”這句話使得慈禧太後震動,沉下臉呵斥:“你怎麼想來的! 這話什麼意思?” 善窺顔色的李蓮英,并沒有為慈禧太後的怒容吓倒,相反地,如果她愛理不理,未置可否,反倒不妙。

    隻要她重視這句話,自然就會去細想,也就會想通。

     因此,他平靜地,顯得問心無愧地:“說來說去,還是奴才替老佛爺不平。

    當年豈隻半壁江山不保?簡直的就要玩兒完,若不是老佛爺鎮得住,那有今天?奴才還有個想法,”這一次他是用正面陳情的手法:“要老佛爺許了奴才不會生氣,奴才方始敢說。

    ” 慈禧太後就有氣,也消失在“若不是老佛爺鎮得住,那有今天”那句話中了。

    “你說!”她點點頭,“我不生氣。

    ” “奴才常跟崔玉貴他們說:老佛爺若是位男身,便是位乾隆爺。

    有乾隆爺的英明,也有乾隆爺的洪福,老佛爺的性情,争強好勝,跟乾隆爺一模一樣。

    老佛爺如今心心念念在想的,就是替鹹豐爺報仇雪恨,争那口氣。

    當年洋人不是燒了圓明園,鹹豐爺急痛攻心,就此聖體一天弱似一天,終于歸天不是?如今咱們照樣再修一座園子,看洋人能動得了它分毫不?” 這番話越說越快,也越說越激昂,不問他說的意思,隻那番神情,便使得慈禧太後也激動了。

    然而回想到同治末年,為修園而引起的軒然大波,不由得又傷心,又憤慨。

     她的默默不語,她的閃閃淚光,在李蓮英看都是說動了她的明證。

    當然,慈禧太後所顧慮的,他也知道,而這些顧慮其實已不存在,她卻一時未必想得到,正該在這時候傍敲側擊地提醒她。

     想停當了,便又說道:“老佛爺辛苦了這麼多年,如今又教導成一位皇上。

    照曆朝祖宗的規矩,皇上該修園子,奉養老佛爺。

    有道是‘無例不可興,有例不可滅’,就算今天六爺在軍機,也不能說什麼!” 這一說,慈禧心頭就是一寬。

    不錯啊,親貴中再不會有人反對,言官呢?張佩綸灰頭土臉;陳寶琛自顧不暇;張之洞春風得意,都不敢也不會上折奏谏了。

     算起來敢言的幾乎隻剩下兩個人,一個是盛昱,已補了國子監祭酒,鋒芒大不如前;一個是鄧承修派在總理衙門行走。

    這也是一個絕妙的安排,誰要濫發議論,大唱高調,就派誰到他不願意去的地方去。

    從前倭仁反對設同文館,拿這個辦法對付,現在對鄧承修之流,亦是如此,将來如有人多嘴,更可如法泡制。

     但也還有一個人不能不防,閻敬銘最講究節用,一定不以為然。

    不過也不要緊,拿他調開,找個受恩深重而又肯聽話的來就是。

     說到頭來,還是一個錢字,“不行!”她搖搖頭,“要辦海軍。

    一條鐵甲船就是一兩百萬銀子,總算起來,怕不要上千萬?那裡還來的閑錢修園子?” “辦海軍是國家大事,不過也不見得要那麼多錢。

    ”李蓮英用極有力的聲音說,“隻要七爺跟李中堂手緊一點兒,無論如何可以省得出一座園子來!” 一句話說得慈禧太後恍然大悟,滿心歡喜,原來可以用夾帶的辦法,一面辦海軍,一面修園子,一切工料費用,都開在海軍經費之中。

    上次修頤和園,惹起許多“浮議”,都由于大張旗鼓,鬧得通國皆知的緣故。

    如果當時不是派捐,不是公然下上谕,委派内務府大臣辦其事,不是鬧出李光昭報效木植的大笑話,悄悄兒提用幾筆款子,暗地裡修了起來,一旦生米煮成熟飯,難道真還有人敢拿新修的園子拆掉不成? 這樣想着,豁然貫通。

    眼前立刻便浮起一幅玉砌雕欄,崇樓傑閣,朝晖夕陽,氣象萬千的風景。

    多少年來夢想為勞的希望,居然就這麼平白無端地一下子可以抓在手裡了!這不太玄了嗎? 就為的這份不甚信其為真實的感覺,她反倒能将這件可以教人高興得睡不着的好事,先抛了開去。

     “皇上快大婚了!”她突如其來地換了個話題,“接下來就是親政。

    這兩件大事,外面是怎麼個意思?你有空也打聽打聽去!”“是!奴才早在留意了。

    ”李蓮英又說,“如今是老佛爺一個人拿主意,事情一定辦得順順溜溜的。

    ” “老佛爺一個人拿主意!”慈禧太後将這句話默念了幾遍,心裡有着無可言喻的快慰,同時也有無可言喻的感慨、警惕和雄心。

     “對!”她自言自語地說:“就我一個人拿主意。

    趁這會兒……。

    ” 她沒有說下去,隻在心裡對自己說:“趁這會兒皇帝還未親政,大權在握的時候,要為自己好好拿個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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